事出突然。
酒鲤和符叙急驱车往符宅赶。
符宅坐落于A市晋平区,临近图书馆和主题公园,周边景致宜人、水木清华。
车子驶进大门,符叙和酒鲤到主楼内。
大厅中水晶吊灯繁复精美,正中的古典主义风格油画典雅端庄。
符深跪在冰凉大理石地板上,额角头顶都是伤痕。
这位少爷少见硬气。
酒鲤从小到大就没见符深这么硬气过。
血顺着额角流到下颌,符小公子脊背挺得笔直,耳钉眉钉在灯光下亮得反光,完全不顾符劲阴沉的脸,咬牙切齿:“不管您怎么执着,我和酒鲤就是假的,我不可能喜欢她,她也不可能喜欢我!不信您把酒鲤叫过来对质,看您孙子是不是在骗您?”
酒鲤才到门口,气都没喘匀,听到这话定住,惴惴不安。
符劲果然看向她,示意她过去,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
酒鲤张了张口:“……他没骗您。是真的。”
符深回过头。
“……”
符劲脸上阴云笼罩。
“喜欢有什么用?”他终于从滔天怒火里找回点理性逻辑,“结婚是柴米油盐过日子,光喜欢有什么用?喜欢能把凉水变成热水还是能凭空造火箭?反正你们俩已经结婚了,你以后就别想离了!”
符深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早离了。”
咣!
符老爷子的拐杖砸下来。
嘭!啪!
巴掌与茶壶破碎的声音应声而至,在大厅回荡。
声势浩大。胆战心惊。
老爷子手劲大,符深头歪向一侧,半边脸被扇得红肿,嘴角充血,眼神却仍恶狠执拗。
路南要拉他,被他一把拂开。
“算了,爷爷,我明话告诉您,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要和她结婚、生孩子,而不是和一个压根不喜欢的人!这婚不可能再结!我就算被车撞死,被水呛死,我都不可能再和酒鲤结婚!”
“……”
这么狠?酒鲤摸了摸鼻子。符叙眼神瞟过来看她,暗含戏谑。
大厅内噤若寒蝉,老管家早已经喊了私人医生在边上,就怕一不留神老爷子背过气去。
路南对符深低语:“老爷子身体不好,你服个软,现下应下来往后你该干嘛干嘛,快点,认个错!”
符深咬紧牙,不认错,不说话。
符老爷子手边没了拐杖,很不顺手,一拍桌子:“你也没憋好屁!你当我耳朵聋了?听不见你给他说什么?!”
“……”
符深擦一把嘴角的血:“我妈说让我暂且先骗骗您。”
“……”
酒桑桑站在酒鲤身后,拉酒鲤裙子,连连咋舌:“姐,我终于知道你看上符深哪点了,这是我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他最牛逼的一回。”
符叙头稍向侧边撇去。
酒桑桑快速闭嘴,远离,一套动作丝滑麻溜如乘神舟飞船。
—
符深前几天和前女友分手,去酒吧借酒消愁,却露水逢源认识了个姑娘。
不过他不是在酒吧认识的姑娘,是在酒吧旁边一个很小的花店里。
那天路过,他本来没注意到花店里的人。
但有客人进店买花,挑好了,喊老板喊了半天却没见人应,便骂起人来:“把店开着有生意不做,有病啊!”
符深好事,且刚舔狗似的跑去给女友送花,却被告知人家攀了更高的枝,早有了新欢,他被甩了,于是现在很想找点事转移注意力。
他停下来,探过脑袋,越看那个骂人的小黄毛越不顺眼,正要过去动手,看到店里边在插花的姑娘。
她穿着碎花吊带裙,裙袂随风轻曳,肤色在日光下白得几乎透亮。
天然卷长发密而多,被拧成鼓囊囊的一个法式发包,用一只深海色蝴蝶发饰牢牢固定。
符深再往下瞧,看到她足下的塑料凉鞋,款式老旧过时。
和当时他在路边摊大爷那给酒鲤淘的那款奇丑凉鞋媲美,但穿在她脚上,却平添一分仙气。
人类是种很神奇的动物,有人一见如故,有人日久生情,符深属于前者。
他这人有点臭美,有点爱装逼耍帅,有点直男,交女朋友有独属他自己的直男审美。
人生座右铭“音乐和舔狗”,音乐是梦想,舔狗是生活。
常认为对女朋友好就是不遗余力满足女朋友的一切要求。
依酒鲤的话就是还没有完成社会化的幼稚鬼。
“你这人怎么回事?没见人家正插花呢?你买花就买花,骂那么难听。”符深走近,说道。
小黄毛回眼瞪他:“你他妈谁……”
花店的姑娘终于忙完了手头的活,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符深掰过小黄毛的身子:“谁谁谁……哎人来了,你到底买不买?”
说着他敛起不耐烦的表情,朝姑娘灿然一笑,露出标志小虎牙。
姑娘指了指她的耳朵,摇了摇手,打着抱歉的手势,看到小黄毛手里的玫瑰花,说:“这束花九十九块钱,先生二维码在那边。”
符深发现她声音也很好听,很温和的嗓音,不紧不慢,和她月牙似的眼一样,让人感到很舒服。
明明他喜欢长相精致的小白花,明明她某些地方很不符合他的眼缘,但他就是很想靠近她。
小黄毛骂骂咧咧地扫二维码付款,骑上摩托扬长而去。
符深在手机上打字:“这花店是你一个人经营的?你怎么没有戴助听器?”
姑娘凑近看完,回他:“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和朋友合伙的,她最近家里有事。助听器早上坏了,还在店里修,晚上才能好。”
符深挑了一束水仙百合,付款之后,又和姑娘聊了很久,凭借他的死皮赖脸成功拿到姑娘的名片和私人微信。
他没有去酒吧,回去的路上微信搜索手机号,弹出一个微信。
——爱花的姑娘,备注:李声声。
—
挨了好一顿打,符深在大厅地板上跪了将近一下午。
等下午,老爷子气的胸闷被拉到医院检查去,他才被杨叔搀扶起身,简直两股战战,差点踉跄跌倒。
符深和李声声认识的时间不长,两人如今其实连恋爱关系都没有确定,顶多算是普通朋友。
所以争取谈婚论嫁和公开恋爱的权力,都是符小公子一厢情愿。
医院病床旁,符老爷子昏昏沉沉才睡,赵栀握着老爷子的手坐在病床旁,路南在旁边站着。
符钟坐在另一头的凳子上死死盯着他对面的符深。
就因为符深惹的乱子,他会议开了一半,撂下众董事心急火燎地才赶过来。
酒鲤和符深挨着坐,两人之间隔了一人的距离。
符深脑袋和手掌都被上药包扎了,眉钉刚才直接被打掉了,耳钉却还在。
符钟越盯着他耳朵上那两点反光的东西越生气:“今天晚上,去把你耳朵上那两个洞给缝了!搞音乐没见搞出什么名堂,身上洞倒打的不少。”
“你又不关注音乐娱乐。”符深撅着脸反驳,“我们乐队上回在好音乐上拿了第一名你怎么不提。耳洞我不会消!”
“……钟叔,”酒鲤努力打着圆场,“我们两个其实是为了让符爷爷不要太担心……”
“知道你们是好意,”符钟没耐心地打断酒鲤,“但小鲤,你也是,他交女朋友你也帮他隐瞒,你们二人的婚事我和你路姨都很担心……还有你符爷爷,你爸你妈,这小子整天搞外遇,大家都对你们俩结婚这事很操心……婚姻不是过家家,不是一群小孩子凑一块儿讨论谁当爸爸谁当妈妈的游戏,你们俩是假心假意闹着玩,大家却都是真心实意操着心……”
酒鲤低下头,真心实意地道歉:“对不起钟叔,我错了。”
符钟摆了摆手:“知道错误了就好。”
两道眉毛间却仍是深深的三道褶子。
符叙和酒桑桑坐在另一边。
病房不是很大,酒桑桑挪不开地,偷偷拿眼瞄一尺之外的符叙。
老爷子已睡下,病房中众人此时都轻声细语的,赵栀和路南在聊天,符钟在训斥符深和酒鲤。
这些都和符叙没有太大关系。
符叙看了眼窗外,又回过眼来,酒桑桑摸不清他是在看她姐还是在看符深。
“……好,好,一个个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正常,你是想自由恋爱,你呢?”符钟看向酒鲤。
酒鲤连忙摇头:“钟叔我没什么想法。”
符钟抬眼往符叙的方向瞧:“你呢?”
按理说符叙也二十二了,早到谈恋爱的年纪,但从没从他的嘴里听到过哪家女孩的名字。
这有点不正常,但放在符叙身上,却诡异地显得格外正常。
一屋子人,路南、赵栀、酒桑桑、符钟、符深的目光于是齐聚向符叙。
酒鲤自觉心虚,心里打着鼓,垂着脑袋没敢看他。
符叙看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对符叙敏感的原因,酒鲤立刻察觉到她头顶的目光。
“我才表白被拒绝,”符叙说,“但我打算重新追求她。哥我在法律规范下追人,保证不违法乱纪。”
符钟吁口气。
“……”
酒桑桑背过身,噼里啪啦地给酒鲤发微信:【开眼啊开眼啊,原来小叔不是高冷,是傲娇舔狗!】
酒鲤:“……”
酒桑桑继续发:【原来小叔会追人啊,这新闻也太爆炸了,我一直以为他是性冷淡!】
酒鲤手机响个不停,不耐烦朝酒桑桑瞥眼:“酒桑桑,你最近是不是很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