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眠眼睫微颤,慢慢抬起头。
他的视线一寸一寸,由上而下扫过男人,在看到那张脸的时,舟眠一愣,心中顿时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这个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二人平静地对视,黎沉却在看到舟眠的第一眼时呼吸便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他望向对方那双澄澈的眼眸,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情欲和爱意滋生的午后。
男人毫不防备地抓住舟眠的手腕,原本平静的眼眸渐渐变红,透着一丝近乎疯狂的喜悦和惊讶。
这双眼睛错不了,他死都不会忘记。
“你可真让我好找啊!”黎沉扬起嘴角,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舟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想要扳开他的手,男人却用力将他扯到自己身前,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这下,你再也跑不掉了。”
舟眠瞳孔紧缩,随着那道声音落下,脑中突然像被针穿过般刺痛不止,一些陌生而零散的记忆源源不断地向他涌去。
他睁大眼睛,正要从镶着光晕的模糊视线中努力看清男人的面容时,头顶的灯却“噗呲噗呲”响了几声。
他应声抬头,下一秒,整个古堡瞬间陷入了黑暗中。
—
“呼,终于好了累死我了。”
完成拆毁电闸的最后一个步骤后,洛裴在狭小而幽暗的房间里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他拍了拍自己沾满灰尘的肩膀,小心翼翼地从电力室门口探出一个头,见四周没人,方才轻手轻脚走出去。
外面一片黑暗,比起里面竟也不遑多让,洛裴听见下面一阵接着一阵的尖叫声,嘴角微微勾起,心里终于有了几分出气的快活。
想起舟眠领走时的嘱咐,洛裴不敢在四楼多待,从电力室出去后便准备下楼去他和舟眠约定好的杂物间集合。
他调小手电筒亮度,慢慢扶着墙壁往楼梯那边走,正认真研究脚下的路时,原本空无一人的走廊不知何时却突然传出一道有序的脚步声。
洛裴屏住呼吸将手机按在胸前隔绝了灯光,他紧紧贴在墙上,如临大敌地看向不远处出现的人影。
比那人影更先出现的是一束强烈而刺眼的灯光,那束光精准到了捕捉到了洛裴的方位,在他收起手机时便先一步照了过来。
洛裴迎上刺眼的白光,眼眶泛酸,下意识拿手挡住眼睛。
而就在此刻,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洛裴隔着掌心的缝隙望过去,一个身形宽阔,表情严肃的男人正一刻不停地向自己走来。
以为是之前和舟眠在卫生间戏弄的那群贵族,洛裴全身汗毛战栗,他咬紧牙关,警惕般地盯着看不清脸的男人。
男人很快就走了他面前,洛裴接着微弱的灯光偷偷扫了对方一眼。
出乎意料,这个人不是刚才那群贵族中的任何一个,相反,这张在论坛出现过无数次的脸,洛裴还很熟悉。
“埃维尔部长?”洛裴喉咙发紧,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且远远超过他假设对面是其他人的预感。
他勉强扯住一抹很轻松的笑容,朝他说,“您怎么在这里啊?”
埃维尔像鹰一般敏锐的目光落在洛裴脸上,看了一会儿,他眯起眼,朝他说,“她人呢?”
洛裴假装听不懂,张着嘴巴疑惑道,“什么?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话音戛然而止,洛裴看到男人愠怒的眼神,对方像一头被困在囹圄里的狮子,朝他露出那种凶残而狠毒的目光。
“……”
这都什么事,怎么就刚刚好找上他了。
洛裴腹诽不停,瘪着一张脸说,“部长,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不小心走到这里来的!”
埃维尔无视他的苦涩,漆黑的眼眸似是乌云密布的天空,阴沉可怕。
“我劝你最好说实话。”他发出一声嗤笑,像是在嘲笑洛裴的不自量力,“不然你拿钥匙开电力室的视频,不出一个小时,就会传遍整个公学。”
洛裴蓦地面色一白,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整个古堡陷入沸腾和喧闹中,悠扬轻快的乐曲在黑暗到来时仍旧发出动听的声音,此刻却被一波接着一波的尖叫声和骂声完全淹没。
舟眠在昏暗的环境下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极致的黑暗,他感受腕骨上炙热的温度,想也不想便要挣开对方的桎梏。
黎沉先一步察觉到了舟眠的意图,在他甩手的时候手腕一转,钳着舟眠的胳膊将他牢牢锁在温热结实的胸膛前。
“你还想跑?”
男人被舟眠一而再再而三想要逃离自己的行为而惹怒,低头用力却又克制着叼住舟眠颈后柔软的皮肤,像条野狼一般粗鲁地标记自己的所有物,模糊不清道,“我找了你这么久,你现在却要一走了之……”
他伸手按在舟眠的胸口,低哑的声音气息不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那般艰涩,“你的心难不成是石头做的?”
舟眠不语,在他手臂上胡乱摸了几下,见实在挣不开便低头径直咬住黎沉手腕。
他使出了浑身的气力,黎沉闷哼一声,钳住他身体的力道松了一点,也正是这一点小疏忽,舟眠抓住时机,眼疾手快地从怀里逃出来,毫不犹豫地甩开黎沉的手臂向混乱的人群处跑去。
怀里的温度突然降下来,黎沉目眦欲裂,心口更是一阵一阵地刺痛,他的手僵在半空,孤零零的,透着一丝可怜和落魄。
喧闹嘈杂的人声在那一刻尽数褪去,他满脑袋只剩舟眠抗拒推搡他时,那张脸上厌恶的表情。
“讨厌我……”指骨猝然蹦出几声巨响,黎沉不可置信得盯着少年最后消失的方向,喃喃念叨,“你居然讨厌我?”
……
“尊敬的来宾们,非常抱歉,由于我们的疏忽,导致古堡的电闸老化电路烧毁,给大家带来不便和麻烦,对此我们深感愧疚。目前学生会正在全力抢修,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供电,为了保障各位来宾的安全,倾各位不要惊慌,原地稍作等待,避免在黑暗中随意走动发生踩踏等事故。”
“???搞什么?假面舞会也能出现这样的失误,学生会是疯了吗?”
“我靠,刚才吓死我了,酒差点都洒到衣服上去了!”
“为什么突然就停电了,这难道也是狩猎游戏中的一环吗?”
“怎么可能,学生会再糊涂也不可能开这种玩笑!黑灯瞎火的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担得起责任吗!”
“……”
舟眠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循环播放的广播声中,他的耳中涌入一阵阵抱怨声,大多都是在苛责学生会办事不力,居然在如此重要舞会上出现停电这种难以饶恕的错误。
他混在人群中将几个贵族的埋怨听了个遍,小心翼翼拨开两边的人群,循着记忆慢慢摸索出了一楼大厅楼梯出口的位置。
和洛裴约定好的地方在二楼的杂物间,舟眠提着裙摆一步步上了楼梯,他凭借手机那点微弱的屏幕光穿过长廊,走到隐蔽的杂物间门口。
如果不是刚才在路上被陌生男人绊住,舟眠本来应该会比洛裴先到这里,但是他估摸了一下时间,觉得洛裴应该会早他一步到这里,便先抬手敲了一下门。
等了几秒,里面的门锁被人转动,舟眠推开门,正疑惑洛裴怎么不像以前那样蹦蹦跶跶地说话时,搭在门锁上的手突然挨上一只冰冷的手。
只是一只手,却平白给人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舟眠顿觉不妙,打开门的动作半路止住,他抬眼,面无表情地看向黑暗中,只露出一小半下颌的男人。
男人戴着花纹繁复的面具,露出的嘴唇近乎浓艳的红,看到舟眠看向自己,他咧嘴露出一个病态而夸张的笑容,微微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有没有觉得很意外?”
男人可以压低自己的声音,舟眠听不出他是谁,他倾身下来时,那股热气喷洒在舟眠的脖子上,舟眠眼皮跳了一下,隐隐约约闻到了对方身上的麝香味。
他冷冷瞥了一眼处于兴奋状态中的男人,表情已然厌倦了极点,“洛裴呢?”
“他?”男人阴恻恻笑了一声,粗粝的嗓音透着点古怪的雀跃,“他现在应该被人绊住了,过不来呢。”
说完,男人按着舟眠的后腰,如同引诱一般问他,“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舟眠觉得好笑,“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
男人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着迷一般地跟着笑了一声。他托着舟眠的腰,一步一步,带着他走进杂物室。
舟眠也没有反抗,铮亮的小皮鞋在地面发出“哒哒哒”的声响,身体前倾突然踉跄了一下,他被男人环着肩膀抱住,舟眠回头,杂物间的门被男人关上,而他被遗忘的手机也掉在外面,隔绝了最后一丝光明。
黑暗中,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颈窝被人反复舔舐啃咬,舟眠揪着对方的衣服,闻着他身上那股特有的麝香气味,面无表情地掀开眼皮。
他抬头直视黑暗中的男人,琥珀般的瞳孔闪着潋滟的光,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男人彼时正在反复把玩他劲瘦又不失韧性的细腰,闻言便挨在舟眠肩上低低笑了一声,“因为我好喜欢你,所以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胡言乱语。
舟眠抓着男人的头发将他从身上拽下来,声音几乎冷到了极致,“你窃听我和他的对话。”
语气不是质疑,而是肯定。
男人闻言眼睛微睁,没有被戳穿的窘迫,反而兴高采烈地抱住他哼道,“你好聪明啊,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一瞬间,一些事突然明了。
被蹭了一脖子热气,舟眠额头青筋直跳,转过身反手甩了他两个巴掌,用一种无比确认的语气朝他说,“是你杀了卡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