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无言说的很对,姑若遗的确没有受伤,她是陷入了另一个梦境。
魅魔向她冲来的瞬间,她的元神本要自行运功抵御,可不知是不是神魂尚未彻底融合的原因,元神竟没能立即调用出艳阳剑意,剑意滞涩的一息,魅魔便没入了她的神府。虽然它下一息就被离火吞没,但就是这一息,到底让她受了冲击,本就有些不稳的神魂被它所伤,于是她便昏了过去。
迷蒙中,她又到了上次那个黑雾缭绕的梦境中。
臭。
不知这次又到了哪里,周遭都是腐臭的味道,浓郁到令人胃中翻涌。
姑若遗想要屏息,却发现此处没有灵力。
昏暗,没有灵力,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样的地方,却一时想不起来。
无法屏息,她只好用袖子捂住口鼻,但还是有厚重的味道钻入进来。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除了臭什么都没有,她刚想转身离开,一个声音却突然传来:
“常羊城就是这个样子,整个魔域的臭味儿加在一起都比不过此处。”
姑若遗很惊讶,此地竟然是魔域,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去过。
更奇怪的是,这声音竟然就在她的耳边。
听起来,声音就是上次那个“他”的,只是这一句里,多了种戏谑的懒散。
声音太近了,她能感觉耳边碎发被他的气息吹动。
姑若遗眉头微皱,想向旁边撤一步,却听他又说:“别动,我身上的净灵珠管不了那么远,离开我身边半步开外,这里的魔气会灼伤你。上一次有多疼,你忘了?”
他俩现在和贴着有什么区别?难道他们二人一直这样?
姑若遗听到自己说:“你离我这么近,我剑都抽不出来了。”
姑若遗点点头,正是这样。
原来这一次她直接附身到了梦里那个自己的身上。
身边人好像轻笑了一声,二人继续往某个方向走。
姑若遗不知道这么黑,他们是怎么知道该往哪里走的?
反正是个梦境,索性她将自己放空,不再思考。
四周渐渐多了一些声音,有点像是人间的市集。
“他们这是做什么?”自己问道。
“你觉得魔物都是十恶不赦的吗?”
“难道不是?”
“瞧,大多数魔物就如他们一般。”
姑若遗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却共鸣到了她心中的悲悯,那种沉重的哀伤,竟然让她心口有钝痛的感觉。
她已经忘了上一次对人族产生这么强烈的感情是在什么时候,此刻却对这群魔物产生了悲悯。
多么奇怪。
从她拿起剑,从未觉得魔物可怜。
“和人族一样,修士到底是少数。人族有句话叫‘视如草芥’,这些没有修为的魔物甚至连草芥都不如。”
许是被所见所震,姑若遗感觉自己心中的波澜更甚。
“他”却凉凉开口:“你也不必如此激动,你会痛苦,是因为你受过教化,这些魔物并不觉得如此苟活有什么羞耻,也许反而庆幸自己能活着。”
“你说此处城主是谁?”
“刑天,和上古神话那位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一样没有脑袋,就借用了人家的名字。本事的确不小,怎么?”
“他”话中戏谑更甚,仿佛有什么好戏要看。
“杀了他,这一城是不是就归我了?”
“他”仿佛听到什么笑话,没忍住嗤笑了出来,“杀了他?你连灵力都用不了,还妄想和大魔一战?”
姑若遗没有听到自己再说什么,但是她知道,“她”是认真的。
梦里的姑若遗又开始练剑了。
她六岁便能引起入体,已经有很多年不曾体会过无法使用灵气的感觉。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拿起无往生都需要先提起一口气。
随着梦境中的自己挥出第一剑的时候,姑若遗心跳竟快了几分,有种莫名的兴奋。
太久了,她早已经想不起来用自己的手直接控制剑是什么感觉。
她在练第四式夏日可畏,上一次是第五式骄阳似火。
从招式上推断,此时应该比之前的梦境早一些。
而且她变招的时候还有滞涩,力量不足,要慢上很多。
这样一个剑修,别说大魔,就算对上低阶魔修也是不能保证胜券在握。
可是无论是现实中的姑若遗,还是梦境中姑若遗,都没有想过放弃。
不知练了多久,她扑倒在地,半天也不能起身。
双手脱力,连抬起都抖得厉害。
索性,她翻过身子,躺在地上。
空下来,姑若遗才突然想起,不知道这是哪里,怎么又不需要用那人的净灵珠了。
那人呢?
心有灵犀一般,“他”的声音又响起来,“就算是玉水厚重,也禁不住你这样没日没夜的砍它,若是把这砍穿了,常羊城的魔气涌进来,你可又要和我寸步不离了。”
玉水厚重?这是什么意思?姑若遗听得糊涂。
刚刚推论过时间,她这才注意到,“他”上一次说话的语气还不是这样怪模怪样,想来俩人的关系的确不如上一次梦境亲密。
亲密?
这个词突然蹦出来,吓了她一跳。
百余岁的人,还是第一次用到了亲密这两个字。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梦里的自己只随口道:“知道了。”
冷冰冰的,全然没有上次梦境中的好脾气。
“他”的话却很多,“过来吃些东西。”似乎是招了招手。
“这次又是什么?”
语气中满满的戒备,看来二人此时不仅不亲密,甚至还有些敌意。
“不是魔物,放心。是水里捞出来的,跟鱼一样,尝一口就知道了。”
梦里的自己半天没有动静,四周只有食物被火炙烤的滋滋声,还有食物的香气。
果真是烤鱼的味道。
姑若遗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咕的一声。
她竟然饿了。
在这里,她只是一个凡人,没有灵力运转,她连辟谷都做不到,需要从食物里摄取力量。
但是她实在没有力气起身,总不能滚过去。
突然那人嫌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命都不要了。这鱼很补的,吃一条能让你再练两天。”
“当……”姑若遗刚刚张口,食物便送到了嘴里。
入口鲜美,原来玉水之下还有这样的食物。
日复一日,不知过了多久,姑若遗的夏日可畏可以替“他”烤鱼。
不用灵气,她也使出了艳阳剑意。
剑意本就是剑修对剑道的理解,听说即便是没有引起入体的凡人剑客,也能用出剑意。
不过在大魔的魔力面前,这点剑意不足为道。
可是梦里的姑若遗不想等了。
现实的姑若遗明白为什么,她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即便练到了第九式,对上大魔,结局也是一样的。
她甚至知道她有什么打算。
姑若遗又一次来到了那个很臭的地方,“他”口中的常羊城。只身一人,带着很多鱼干。因为她说两个人挨到一处,妨碍她出剑,与其两个人一起死,还不如把净灵珠借给她。
“我凭什么要帮你?”
“你想要什么?”
姑若遗看不到,感觉“他”似乎在思考,片刻后说道:“目前还想不到,等你活着回来再说吧。”
这次,臭味没有折磨她很久。
臭味刚刚变得浓郁,她就出剑了。
夏日可畏,正是艳阳最烈的时候。
她剑意所过之处,自行燃起白色的火焰,若是姑若遗能看到,她会看到堆积如山的尸体被离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场面过于壮观,那些本能求生的魔物,竟然没有逃走,而是驻足观望起来。
反手又是一剑,剑锋甚至入地三分,烧出一条凶恶的火龙。
远处传来一声的咆哮,“何人找死?!”想来是那城主刑天。
姑若遗吃了两条鱼干,今天的鱼有些甜,她多咽了两口口水,才将无往生举到胸前,缓缓答道:
“姑若遗,领教足下高招。”
说不上领教,只能说逃跑。
她借着极快的身法闪躲。但是腥臭气总是离她很近,姑若遗片刻不敢停歇。
终于让她瞅准了一个时机,快速劈出一剑。
刑天中剑,破口大骂,姑若遗跑得更快,但是很快就受伤了。
顾不上伤口,她继续兜圈子狂奔,找准时机出剑。
可是她没有灵力支撑,身型越来越慢,喘息声渐重,刑天大笑,攻势变得猛烈。
来不及了,这么耗下去,等自己力竭,就再没有机会。
姑若遗一个急停,生受住刑天的一击,一口血吐出,被她随意抹掉。
她面对刑天站住,不再躲闪,举起剑,刺,劈,挑,斩,抹,削……
每一招都要承受刑天几倍于她的攻击。
姑若遗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个风箱,处处漏风,好像净灵珠也不好使了,魔气顺着伤口侵入她的经脉……
“爆。”
她上下嘴唇无力分开,发出一个没有声音的“爆”字。
紧接着,刑天所受细小伤口一齐崩开,夏日可畏的剑意从刑天身体表面开始燃烧,直到烧穿他的躯干还没有停息。
姑若遗已经看不到了,她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倚靠在无往生上,直到最后一丝意识消失。
一双冰凉的手接住了自己。
现实中,姑若遗觉得那冰凉的触感落在了自己手背上,剑修敏锐的感知力让她瞬间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