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晟推开玻璃门，最先吸引她注意力的，是与银色金属桌面格格不入的橙子汽水。

她略微挑了下眉，一手摘掉平光镜坐下，问对面的人：“有什么事？”

赵暨方才似是看着橘子汽水在出神，闻言道：“之前我向博士提交过自愿参与人体基因优化项目测试的报表，但博士最终没有通过我的申请。”

“我想问博士，如今还可以再次申请吗？”

钟晟这才正眼打量眼前只比安言大上几岁的青年，目光在他颈间停留很短的一瞬，又挪开，拒绝道：“这个项目已经作废了。”

“我知道你想通过促进剂催动二次分化，但我启动这个项目的初衷，并不是帮助beta二次分化。”

“看在你当初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可以坦诚告诉你，这个项目的效果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也和我的预想有很大偏差，不要再执着了。”

丧尸爆发之初，赵暨造访实验室，为的就是此事。

在那之前他已经数次约见钟晟，但无一都吃了闭门羹。

只有那次见到了钟博士，刚提出自己的来意就被拒绝。

然而世界瞬息万变，下一秒钟晟身边的助手变异，当时谁也想不到会有丧尸这种东西出现，千钧一发之际，是赵暨一脚踹开丧尸，救下钟晟。

这也是他如今能顺利进入研究所的原因。

赵暨垂眸，看不出情绪，钟晟言尽于此，起身要离开。

“博士，可是您不知道，您的项目于所有本该成为alpha，最终却只分化成beta的人来说，是什么样的希望。”

钟晟没有回头，淡声道：“分化的结局从出生起就刻在基因里，没有成为，只是因为本就不会成为。”

她顿了顿，又道：“事实上，所谓beta一定不如alpha的说法并没有科学依据，AB之间最大的差距只是体型，alpha不会比beta更聪明，也不会生来就比beta更高贵。”

钟晟自己就是最不被看好的omega，可那又如何，不影响她一步一步踩着所有alpha和beta，站到研究界的顶端。

所以她说：“那些说法，只不过是alpha领导者自欺欺人的骗局。”

说罢，玻璃门被推开，又轻轻合上。

赵暨坐在原地，久久未曾动弹。

*

夜深了，在外巡逻的四人组回到基地。

“安言？醒一醒。”杜越轻轻叫醒他。

尽管不忍心，但他们进基地后还要进行一系列检测和消杀病毒的流程，只能叫醒睡得正熟的omega。

安言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揉揉眼睛，却只摸到了一层硬邦邦的壳。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出去任务的时候睡着了，连忙道：“不好意思，我...”

“没事。”杜越打断他的道歉：“你一下午用了太多异能，身体感到困乏，这很正常，慢慢来，慢慢适应。”

楚亦接着道：“下次要循序渐进，感到累的时候就立刻停止，不要过度使用你的腺体。”

下午的时候他们三个alpha都没做上什么事，每每想出手，丧尸就已经毙命于安言手中。

几乎所有的丧尸都被安言一人包圆，他甚至越打越起劲，还是林暮迟察觉到时间太久，让他停下。

刚一停手，omega就软绵绵往旁边倒，被杜越及时接住。

安言点点头，乖乖道：“知道了。”

他休息了会儿，有了些精神，跟着三人下车，按流程做检测，脱掉外面的防护服，进消毒区。

具有消灭病毒功能的雾气喷在身上冰冰凉凉，安言感觉有点冷。

但是见其他人都习以为常，也就努力去适应。

五分钟的消毒结束，安言也不知道自己是适应了，还是已经冻成雪糕没知觉了，慢吞吞跟在杜越身后往外走。

刚出去，一条柔软干净的浴巾罩在他头上，挡住视线。

他伸手拿下来，露出眼睛，看见林暮迟面对着他。

杜越和楚亦都愣了下，随即才反应过来，里面的温度对他们来说刚刚好，对于omega来说却会冷上许多。

林暮迟见他把浴巾拿在手上，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裹好。”

也许是性格，又或是嗓音天生如此，林暮迟说话总给人一种冷淡和命令的感觉。

所以安言经常会怵他。

安言和楚亦还算常说话，和林暮迟不过寥寥几语，多数时候都是“嗯”“好的”“知道了”，像应对领导。

应声的话还没出口，杜越先一步拿过他手中浴巾，把他裹了个严实。

“我想先回去洗漱。”安言对着杜越要放松很多，挣扎了一下，不想让在防护服里闷了一下午的衣服贴着自己。

杜越适当给他松了松，和他商量：“今晚在我们这边休息好不好？衣服我叫人给你拿新的过来。”

安言倒不是非要回去，但还是不免好奇问：“为什么？”

他又不是没有地方睡。

杜越说：“明天早上说不定还有任务，这几天你都得跟着我们，生活区太远了，来回跑很不方便。”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安言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供异能者休息的地方就在战备区，来回路程不超过十分钟。

到了地方，杜越要按他们原先商量的那样，让安言去他的房间休息，他去楚亦房间的沙发凑合，却不料林暮迟开口打乱计划：“你去101住，是套房，里面没住过人，东西都有。”

那是林暮迟升上校后分的房间。

因为他一开始已经分过房，一直没搬过去，就空到现在。

如今给安言住最适合不过，还避免了omega要去alpha淋浴间这种尴尬问题。

像捧在手心的珠宝要被迫挪窝，属于alpha本性里的占有欲发作，杜越心中有一瞬不爽。

但理智告诉他，林暮迟此举对安言更有利，于是只赞同道：“那就住那里，安言我去帮你收拾房间。”

林暮迟没再说什么。

楚亦旁观，将一切尽收眼底，划过一丝微妙情绪。

*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安言享受过独立卫浴的好，就感觉自己再也回不去十平米的小屋了。

呜，还有两米宽的大床，谁能不爱躺。

杜越拿着吹风机试了试温度，招呼他来小沙发坐下：“过来，给你吹头发。”

安言听话过去，温热的风打在头顶，暖洋洋的，杜越手法很轻柔，也没有扯到他的头发，他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房间里只剩吹风机工作的声音，直至感到手里的发丝不再湿润后才停下。

没有机器的嗡嗡声，空气格外安静，杜越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直没有动作。

良久，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安言，如果我可以保证，我会把我的所有都给你，一直对你好，你能试着，喜欢一下我吗？”

omega没有反应，杜越也不意外，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他将已经睡着的omega轻轻抱起来，放到床上，盖上被子。随后自嘲地笑了笑：“你要是醒着，我也不敢问了。”

“晚安，言言。”

他附身，微凉的唇落在omega脸侧，一触即离。

灯关了，杜越轻手轻脚出去，合上房门。

黑暗里，omega的眼睫轻颤，慢慢翻了个身。

*

第二天，基地就omega异能者一事，召开会议。

长桌之上，林首长坐在最前，钟晟和赵首长一左一右，随后是联盟几位老领导。

再往后，是林暮迟和楚亦，还有赵暨等新一辈年轻人。

而这场会议的主人公还躺在床上酣睡。

林首长简单开了个头：“今日召大家前来，一是omega异能者的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二是想问问大家，关于omega异能者的安排。”

“既然人都来齐了，有劳钟博士公布omega异能者的体检报告。”

楚亦双手交握，盯着远处白板，心中回忆起昨日。

钟晟当时问他安言腺体的伤势，电脑屏幕上跳出仪器传来的报告，自动打开，好几个地方标红，转瞬被钟晟关掉。

虽然没有看清那份报告检测的是什么，但他还是心中一紧，后面说了什么都记不太清。

今日一早他和林暮迟收到会议通知，里面却没有提到要带上安言。

谁也不知道安言的报告到底有没有问题，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赴会，让杜越随时做好保护安言的准备。

投影仪亮起，慢慢在白板上映射出影像，所有人都侧头等待结果。

安言，男omega，年龄：20......

体重偏轻，存在贫血风险、整体身体素质较差，建议日常保持规律作息，适当运动，保持健康饮食。

第一页是正常的体检报告，楚亦快速扫过，发现血液检测没有异样，略微松了口气。

钟晟切了第二页——

样本：omega异能者01

异能：金元素Ⅲ

腺体能量：正常

其余指标也一切正常。

楚亦一颗心彻底落了地。

“研究所的报告就是这些。”钟晟关掉了投影仪。

有人发出疑惑：“钟博士，请问报告的意思是，这位omega异能者与其他alpha异能者并没有什么不同是吗？”

“是。”钟晟肯定道。

那人接着问：“那为什么基地只有这一个omega觉醒异能了？”

钟晟反问：“你在质疑我？”

明眼人都知道，表面上钟晟尚无官职，但实际上已是中立盟的领袖，与左右盟赵、林两位首长地位相当。

一个年近50的omega，气势有时候却比另外两位alpha首长更足。

那人连声道歉：“对不起钟博士，属下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omega异能者的存在难以想象，一时好奇，还请博士原谅。”

钟晟语气平静：“几百年前人类也想象不到他们会进化出腺体，几年前的我们更想不到会有丧尸和异能。”

“你想象不到，不代表不会出现。”

那人不敢说话了。

赵首长给另一个人使了使眼色。

后者只能硬着头皮问：“那请问博士，是否需要将omega异能者留在研究所，研究其出现异能的原因，以帮助基地更多人觉醒异能？”

钟晟抬眼，直视对方：“我以为我刚才的回答已经够明确，omega异能者与alpha异能者并无不同，没有需要单拎出来研究的理由。”

“物竞天择，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觉醒异能，一味强求只可能导致不可预计的后果，听懂了吗？”

说话的人汗流浃背，“听懂了。”

楚亦完全没料到局势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他和林暮迟原先准备好的话术，一句也没派上用场。

赵首长坐不下去了。

“依博士的意思，应该如何安排这位omega异能者？”

钟晟回：“我建议让他留在基地休息，他的身体需要调理。”

“不行。”林首长出言反驳：“三级异能的异能者放眼整个基地，也就只有林上校一个。这种能力可遇不可求，留在基地，无疑是暴殄天物。”

钟晟语气冷了冷：“但他此前从未经历过高强度的训练，他的身体很差，我不同意派他出去任务。”

林首长态度坚决：“异能者本就稀缺，有他的异能相助，会有更多的幸存者得到救援。”

钟晟质问：“那谁能保证他的安全？”

这位行事果决的omega领导者一直以冷静、锐利出名，很少有人能看见她当众冷脸，甚至与人争吵。

一时间，两位领导者压得底下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林首长没有给出回答，钟晟也毫不退让。

“我能。”林暮迟就是在这样凝重的气氛中开口：

“让安言跟随我的小队出任务，我会竭尽所能保证他的安全。”

钟晟冷眼看过去：“你拿什么保证？”

“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