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月末,交丹的时间近了。
小虚峰先前忙碌的景象,稍微一缓。因为所有材料都终于准备妥当,剩下的只有炼丹这个步骤。
到了最后一批清心丸,开始炼制的那一天,桑宝宝师姐便把所有新弟子都叫过去围看。
展兰茹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炼丹之前必须要“净身”,虽没有夸张到,素斋百日,沐浴五香的程度。
但也必须先洗好澡,更换清洁的服饰,以保证身上不携带任何污秽进丹室。
她在心里觉得,这又不是觐见哪个皇亲国戚,何必这么郑重。
但见丹室里面所有人,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便紧闭双唇,只是看着。
展兰茹先前已经尝试过,给丹画丹纹,只不过失败了。以为炼个丹,对于那些经验老道的师兄师姐们,应该也没什么难的。
但时间一久,就在房子里呆不住了。
全因丹房里三个炉子的火,不断燃烧,带来室内的温度极高,几乎不是常人能够长期忍受的。
但一想到,田角师兄、何海道师兄、郝来富师兄,时青颖师姐,已经在这个炎热的房间里,坐上了三天三夜。
展兰茹拿出手帕擦汗的时候,不免擦汗的时候有些乍舌。
这时桑宝宝师姐解释说,其实一些厉害的炼丹师,也可以一个人完成处理药材、烧制融合丹药,增加丹纹这三项流程。
但此时为了稳妥起见,是由田角二师兄总揽全局,其他两位师兄控制火候,最后由时青颖师姐锁灵融丹。
“锁灵?”
展兰茹一问出这个问题,桑宝宝就知道她平时没有好好听课。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仔细看着吧。”
铜壶滴漏的水告罄,时间也来到了正午,三位师兄立马双手一合,打开丹盖,即有不同颜色的三道灵光,自三角的炉鼎窜出,飞的速度极快,远非肉眼能够捕捉。
时青颖师姐却从容淡定伸出手,反转之间,即刻将这三束光捆在了一起,扔入了中间大炉子。
大炉子不用人间火,而是用从西牛贺洲的地狱岩,取来的炽阳灵火。
抹除幽冰对它的束缚,一接触灵力,它便可自燃,长久不灭。
青铜做的大丹炉,一阵一阵地响着,像是那些四散的灵力,不停地乱窜,又不停地被捕捉回来。
慢慢地,三股灵力的活性降低,也就不再有碰撞丹鼎的声音,它们也逐渐安分下来,意味着三股药材修炼融为一体,互相交织,再也分不开。
此时便只剩下最后一道工序,那就是添加丹纹,这是决定丹药品阶最直接的一步
然而,对于展兰茹等新弟子,极为困难的事情,在时青颖手中,也不过是闭眼十息的时间,便可以为一颗丹药,画出三转的纹路。
看得巴筱和石菊生目瞪口呆。
时青颖师姐,却轻飘飘地留下了一句,“催熟的玉心莲,质量始终要差上一些。”便深情有些疲惫地离开了。
展兰茹意外瞥见,二师兄田角眼里也有藏不住的赞许之意,虽然并不喜欢他,心里就是莫名地不爽。
三种丹药,一共四十五瓶,总算制作完成。下午便可以送药。
这项任务,平时都是由待人活络,左右逢源的四师兄郝来富完成。
但展兰茹却横插了一脚,向田角师兄请愿,说自己想乘飞行器“鹊桥仙”上太华主峰,去看望自己在内门的好姐妹。
实际也为了偶遇太华剑派的内门弟子,想着一旦得到他们的青睐,请可以像她娘那样,攀上枝头变凤凰,从此再也不要受人冷眼和轻待。
向来对美人最为心软的二师兄,忙不迭地答应了,便从师弟手中抢过了送药的任务,笑着和小师妹展兰茹一同前往。
“等下我需要驾驶鹊桥仙上飞,师妹,你捧着这三个盒子,会不会觉得重呀?”
“没事。”展兰茹试着拿了黄花梨木盒,觉得还好,倒是满心满眼期盼着,自己去到内门。
田角便想使唤李良玉。那个又瘦又黑的小家伙,只是一时没找见她,时间又到了,只好作罢。
便携同小师妹,上了仙鹤形状的“鹊桥仙”,唯有中间部分较为平坦,但面积狭窄,仅容一人到三人站立。
对于展兰茹,这是她从来没有做过的小玩意,能飞得很高很高,一时心情激荡,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而田角看着小师妹可爱的脸,想到这是两人难得的独处时间,笑得也是甜丝丝的。
将太华令牌插入前座的机关。
转动双剑中的黑剑,鹊桥仙轻展翅膀,便带着他们飞离地面。
展兰茹一时没准备,扑倒在二师兄田角怀里,拖着他的手娇笑道:“师兄,师兄,这机器真好玩,坐在上面有意思极了。”
自幼长在山中,都快三十岁,还没怎么和女人有过亲密接触的田角,一时脸红。
喜不自胜道:“你喜欢就好,以后我带你多坐几次。”
展兰茹自然是喜欢坐“鹊桥仙”,却不是喜欢他。
便干笑着,放开了他的手。但仍抱着鹤头,兴高采烈地往上看。
小虚峰地势极高,远离水面。
但太华主峰,却还要在天上的天上,主峰的中端,即已没入云间,留下数道金色的漩涡,像是传说之中神仙的宫殿。
“鹊桥仙”越过云层,一层又一层。
终于才看到九重天上,那仙气缭绕,气势恢宏的建筑,天上门派,亦如地下宫殿,亭台轩榭,宛转其间,长虹卧波,奔涌的却是无尽的流云。
凡人见此景,怕是只有“敬而远之”这四字成语最能描绘当时的心境。
田角整了整衣领,遂神色傲然地带着展兰茹从西进门入。
守门弟子还以为他是什么身份,看了他的令牌才知道,不过是下峰一个普通的送药弟子而已,顿时没给什么好脸色。
“快些去快些回,万不可在里面逗留。”
“知道了,你啰嗦什么。”
田角脸色不悦,在女人面前自当,打脸充胖子,要装作一副自己说话权威的模样。
那守门弟子也不愿跟他计较,转过身,便不理他。
他却以为是自己威势起了作用。
完全忘记了,四师弟郝来富交代他,要讨好内门弟子,多给他们送礼这一类的话。
款款对展兰茹道:“师妹,我们走吧,去总务院。”
展兰茹,做了一段时间的小虚峰弟子,就自觉在那些内门弟子面前抬不起头。
田角却没有注意到,还问她:
“师妹,你是说你在内门有一个熟识的好友,是谁?”
展兰茹便闷闷不乐答:
“朱雀国的公主祝融莹,你可曾听说过?她天资不凡,同时参加仙缘大会,我进的小虚峰,她进的却是内门,是新一届内门弟子中的翘楚人物。”
想到那个容貌略大于她,骄纵越甚于他,能力远超于她的祝融莹,展兰茹叹了一口气,“内门弟子终究是不同。”
迟钝如田角,也听出她话里的沮丧之意,安慰道:“是有些内门挺了不起的,但大部分和我们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庸才,只不过是长老们看走了眼,让他们侥幸入了内门。”
又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你我要是有那个运气,真进了内门,勤加苦练,也不会比那些无能之辈弱上多少。”
展兰茹听之后极为受用,但还是觉得二师兄田自夸过大,表面上却附和道:
“二师兄你说得对!我一直觉得你很了不起,待在小虚峰真是屈才了,如果真的能进了内门,一定大有发展前景。”
两人就这么走在长石板铺成的大道,一路上说说笑笑。
竟然没有留心自己说的话,被有心人听了去。
到了总务院,田角先报上自己小虚峰弟子的身份,然后照常交药。
偏偏总务院的弟子,一副睥睨的姿态,又说要登记清楚,每瓶药里放了多少颗药丸,以及具体等级又是如何。
田角心下已经不快:“那你们自己数吧。”
总务院弟子却嘲道:“怎么你们小虚峰弟子,做事这么没头没尾的吗?”
平白无故一句话,
就像平白无故挨了一鞭。
田角大皱眉头,忍耐着将所有药丸都倒出来数了一遍。
那总务院弟子却还是不满意,“每年太华剑派,花了这么多钱,去养你们小虚峰,结果养出来全是一群废物,这么多三转的丹药,四转都练不出来!”
“你说什么!”田角暴怒而起,把展兰茹也吓了一跳。
那总务弟子反而气势更盛,笑得张扬:“我说什么?我说你们小虚峰都是废物,你认不认!”
田角怒而拍出一掌,使出全身灵气。
若是寻常人,在筑基三阶全力一掌下,定然全身经脉尽碎。
可惜接他这一掌的,是太华剑派的内门弟子。年纪一岁虽比他小上几岁,但长期在内门参加各种练武比试,摸爬滚打之下,不管攻击和防守,都远胜同水平弟子。
就算现在并未御剑,在看穿田角攻势那一瞬间,得意一笑,双手化掌,掌心生风,风成利刃,不仅抵挡了田角拍过来的那一掌,更携带着巨大的威势,像两把利剑,划破了田角的外衣,在他胸口留下两道血痕。
更致命的却是剑气,对心神的损伤。
虽然精通炼药,但在对战方面毫不在行的田角,并未察觉此事的严重性。
反而因为自己进攻失败,更加气恼,又恼又凶,冲上去,毫无章法地进攻着。
那总务弟子却像猫逗老鼠一样,避开他的杀招,同时毫不留情的在他脸上,肩上,胸前轻轻一拍,留下几个红掌印。
不出几招,沦为半个血人的田角,就败下阵来,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师兄!”展兰茹还来不及阻止,事情就发展到她也没有想象的程度,而且愈加恶化。
她抬眼看着那些嘲笑他们的内门弟子,觉得他们残忍无情的嘴脸分外可怖。
和她所想象的,最初想要接近的,笼络攀附的,那些天人之姿的太华弟子完全不一样。
这一刻,举目无亲。
明明身在太华内门,却比刚来的小虚峰时更为绝望和无助。
……
展兰茹费尽心力,将二师兄带回了小虚峰,田角送药,反被被内门弟子欺负,导致重伤的事情即刻传遍。
无人不愤切慷慨,探望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连向来和他关系不好的时青颖,也在床边站了一会儿。
只是他当时并没有醒。
各式各样的治伤灵药,也被络绎不绝地送过来。
大家能想到的疗伤手段也被用尽了。
只是外伤易愈,内伤难除。
深夜时分,二师兄田角,仍躺在药桶里昏迷不醒。
小杂役李良玉,在一旁帮着加热水,又递毛巾给何海道和郝来富师兄。
这时,门开了:
原来是,听闻了消息的大师姐曲蝉衣,从小拇指山上,请下了他们的师傅——洪朔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