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声在循环，暗淡房间里，连晁声音里携着的怒都跟着明显。

盘问的眼神在正中间两人身上打转。

他实在找不出第三个能把酒吧地址透露给成宜卉的人。

四人打小一起长大，对于二人的矛盾岑贺和汤知群也知道个大概。

汤知群认为都是发小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顶多吵几天也就和好了。

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和好估计还得花上一段时间。

齐澈置身事外，整个人默默往后靠。

一来方便他们交流，二来以免误伤到自己。

这个问题没他事儿，他就贴着沙发靠背回女朋友信息。

岑贺与汤知群对视一眼。

前者对他说：没救了兄弟，老实招了吧。

后者干咳一声，正要说是他给的地址。

成宜卉抢话：“你别怪他们，是我自己找来的。”

也是在这一刻，齐澈好刚好点开女友发过来的视频。

“人生自在常——”

视频骤然停下。

声音极大，措不及防地扬进大伙耳朵，不知不觉盖过成宜卉说的话。

齐澈也没料到自己手机音量开得如此大，心里先惊了一下。

屏声静气地退出，调小媒体音量。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经他这么一搅和，成功令所有人完全偏了主题。

连晁更是偏题偏得没边。

他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几乎在第一个音出来，他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音色很有辨识度，像春天的第一场雨，轻柔细腻，无形中滋养出不少新绿嫩芽。

“你对象声音这么好听？”

岑贺常年在国外生活，前天才回国，在座的只有他未见过向莺本人。

齐澈解释：“别胡说啊，这我女朋友发来的视频，她闺蜜的声儿。”

“可以啊，介绍我认识一——靠，汤知群你肘击我干什么？”

发起肘击的人明显也听出是向莺的声，不停给岑贺使眼神。

岑贺反应过来闭了嘴。

谁不知道连晁当初甩了那段时间每天丢了魂一样。

更别说上次俩人在“熟睡”重逢，连晁看着快哭了，脆弱的像温室里的花被暴雨拍弯似的。

结果人看连晁的眼神还跟看陌生人没差。

这会在他面前提向莺，还让齐澈介绍做个媒，不纯纯往连晁心窝子捅吗。

然而连晁的心窝子完全没被捅到。

“什么视频？”

莹澈的冰球浸于琥珀酒水中，暗光下，酒杯被人拿起。冰球撞击杯壁，发出短促又清亮悦耳的“叮当”声。

像是随意一问。

“噢，”齐澈说，“我女朋友探店博主，她闺蜜开了家甜品店，录的店主结尾祝福语呢。”

“诶，你们短视频搜沈婧婧，来捧个场啊。”

“行。”

几人纷纷搜索账号。

岑贺看着视频，不可思议道：“可以啊你女朋友，一个视频热度这么高。”

视频开头闪回几秒不同片段，连晁看得认真，前半部分就是正常探店，后半部分是沈婧婧去找向莺拍合照录祝福语。

照片里，向莺头发扎起，额前垂着一两缕微卷碎发，白皙肤色隐在黑衬衫下，弯着唇笑。

光是一张静止照片就足以令人心动，更不用说结尾动态祝福语视频。

他给视频点了个赞，打开评论区，前排都在夸两人漂亮。

连晁又挨个给夸人好看的评论点赞，顺手踩了几个顶着男头喊两人老婆或说要是娶回家的是这种女人就好了的评论。

给评论点完赞，他冷不丁来了一句：“网友问你女朋友闺蜜和她男朋友感情怎么样？”

同样在翻评论区并没看到这条评论的岑贺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上上下下翻好几遍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根本就是连晁自己想问的，心说可怜的网友替连晁背一锅。

齐澈说：“我不太清楚，听婧婧提过一嘴，好像分手了吧。”

“分手了？！”

泄进银白月光的屋里，一盏小夜灯混着其他光发着亮。

向莺靠在床头，面对一惊一乍早习以为常，冷静地将手机拿远了些。

待电话那头的人缓过来才重把手机放到耳边。

“小贺人挺好，为什么分？”

贺疏容是舒敏从各个相亲源精挑细选出来的。

长相不错，经济条件不错，家庭背景不错，唯独人品不太行。

头戴绿帽估计是她想要利用相亲对象放下连晁的报应。

不过，她提前告诉过贺疏容自己放不下前男友。

贺疏容说不介意，倒也不能因为这个给她戴绿帽吧。

向莺组织了下语言，试图解释的体面一点，然后发现，这事儿吧，它怎么解释都没法体面。

最后只得含糊其辞说：“妈，我们认真相处了，不合适。”

电话对面的人长叹一口气：“有点可惜。”

向莺假意附和：“是，但强扭的——”

“没关系，妈重新给你找！”

“——瓜不甜。”

电话火急火燎挂断，向莺没说完的话掉在地上。

舒敏与她时差七小时，这会舒敏那才傍晚。

不出意外，舒敏已经开始给她物色下一个相亲对象了。

事实证明，向莺的猜测分外精准。

二十分钟不到，舒敏发来微信。

妈：【图片】

妈：【这是我朋友的儿子，人家空窗两年多了，最近从外地调回来，你不是辞职了吗，找个时间去见见。】

妈：【我把你微信推给人家了，记得通过，么么哒。】

向莺盯着新的朋友冒出的小红1陷入沉思。

自从舒敏恋爱，向莺就成了不断被催婚的那一个。

说辞早已从“你不想结就不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飞跃到“二十七了早点找到自己的幸福吧”。

向莺每一次反驳，都能被舒敏用另一种方式击败。就像无数场辩论赛，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每一次战败都在证明舒敏现在过得真的很幸福。

然而，她伟大幸福的母亲完全没想过强扭的瓜大概率会变成苦瓜，也完全没想过她会让苦瓜变成黄瓜。

向莺思忖好久，起身开灯，翻箱倒柜出一个小首饰。非常明显的情侣款。

铂金戒指在白色吸顶灯下熠熠生辉，六年前的尺寸圈在手指上仍旧刚刚好。

#

相亲地点定在一家出名昂贵的私房菜馆。

私房菜馆堪比一座私人宅院，庭院设立了月牙门，凤尾竹簇拥在一起，围绕着通往餐厅的地砖，竹影倒映在锦鲤畅游的池塘，不远处立着一座凉亭，观赏性极强。

餐厅里头布满各类中式元素，国画铺了满墙，古色古香典雅十分。

向莺与她的相亲对象言卿相对而坐。

不得不承认，舒敏为她找的相亲对象的确在外貌、经济条件、家庭背景上都格外的有质量。

言卿比照片上还要好看许多，清隽秀气，文雅脱俗。

正垂目翻看菜单，金丝框眼镜架在鼻梁，指节线条优雅搭在桌上，左手中指圈着一个小银环。

小银环往外散出的信息，不偏不倚地，对上她手上那个小银环想要传达的意思。

难怪昨晚言卿主动加了她好友，却什么也不说。

“言先生。”

“你有想吃的菜吗？”

二人同时开口。

向莺：“？”

不是都来应付一下家长报备过后就可以散了吗？还真点菜？

似是瞧出向莺在疑惑，言卿立马答疑：“抱歉，我家人偷跟过来了，在后面看着。”

向莺眼珠暗暗转动，果然，往后两桌，有人鬼鬼祟祟装作不经意般探头往这望。

跟踪的好明显。

她失笑：“你随意点，我没有忌口。”

言卿颔首，点了几道招牌菜。

两人没太多共同话题，只一味埋头干饭，偶尔抬头讲两句话，装装样子。

他们刻意吃得很慢，一直耗到后两桌的人起身，碗里的饭才消下去一小半。

“你家人离开座位了。”向莺出声提醒。

言卿反应不太大，稍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紧跟着问：“你家人也跟过来了？”

“什么？”向莺没太明白。

舒敏在国外，不可能在这出现，她和爸爸家关系不和，也不可能在这出现。

言卿说：“后面有位男士盯着我们这桌看了有一会了。”

向莺下意识回望。

连晁幽深晦暗的目光与她的在半空交汇。紧接着她视线一偏，见到连晁身后跟着的成宜卉。

故人重逢后带给她的视觉冲击力格外浓烈，还格外熟悉。这股强烈的冲击力甚至让她忽略了站在边上的连晁。

酸涩感猝然涌到喉咙。

他们俩还有联系。

现在又是在玩什么，初恋替身戏码？

既然有人陪，重逢那天装的那么深情做什么。

把她当做他们俩play的一环吗？

向莺感觉胃都往下坠几分，曾经不好的记忆感受全都腾涌，不断提醒她实际上是一个嫉妒心很强的人。

好倒胃口。

她漠然瞥视他们，素不相识般转回头，喉里被前男友与他的青梅几个字哽住：“认识，但不太熟。”

言卿在三人身上巡睃，觉得事情并不是向莺说的那样。至少，他猜出了个大概。

三个人之间总有感情纠葛。

而这感情纠葛，在那位男士赤裸裸的眼神里体现的十分透彻。

言卿没多说什么，小心思冒头，拿在手里的公筷夹起一块鲜嫩鱼肉，体贴地将那块肉放入向莺的碗中。

向莺还没来得及开口。

下一秒，一股龙涎香飘漫开。

一个散漫低哑的嗓音传入耳里：“拼个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