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桑青青安然无恙地进入那个黑洞，狐妖若有所思，耳尖微动，听见天花板震动的声音，清楚已经没有犹豫的空间了。
“走——”
她眸光一转，定在斜靠在门板上耍帅的蛇妖。
对方也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嬉笑着做了一个弯腰邀请的动作，“女士优先。”
这人真是……吊儿郎当。
浩浩荡荡的精怪队伍跟在高挑女子身后，统统被黑洞吸引进去。
—
外面，森林。
狐妖正在一个一个地点人数。
桑青青一眼就看出玄沉没有跟着出来，绕过了黑压压的精怪圈，探身于黑洞旁边。眉头打成个结，转眼还对上裴子谦温温的目光，根本没时间想其中的深意，只虚着半掌，靠在嘴边：“玄沉！”
“来啦！”
那人好像就等着她的召唤一样。
“幼稚……”鬼！
“喂！”
变故就在一瞬之间发生，玄沉钻出来的时候，带动着森林的枝叶一同摇晃咆哮，桑青青低着脑袋攥紧树枝。没想到，再抬头的时候只看到收缩的黑洞，还有被玄沉黑尾摔进去的裴子谦。
桑青青生理性地进入应激状态，整个人呆滞着夹紧尾巴。
直到玄沉肆无忌惮地舞到她面前。
你凭什么……
她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来。她突然有些恨起自己这副容易应激还虚弱的身体来。
“啪！”
灵力一股脑地倒灌掌心，她甩手，玄沉的脸颊便红了一块。
虽然，这对玄沉来说可能就是挠痒痒的一下。
狐妖在旁边冷眼看着，她能看得出来，里面那个不是妖。非同族，何须在乎？
“呃……”
尊严遭到侵犯的那一刻，玄沉立刻做出了反应，全身震出的气场扼住了桑青青的喉咙。
她喉咙干涩，脸上一下就没了血色，眼角也沁出了大颗的眼泪。
直到这时，桑青青倒是怒气上涌，没了顾忌，没了应激的脆弱，死死盯着他道：“你、做、什么！凭什么、摔……”
她面上愈来愈没有了血色，甚至渗出灵兔的小茸毛来。身后的精怪们都瑟瑟发抖地缩成了一团，即使想帮也只是当喽啰被甩开的份，狐妖终于看不下去，拔剑而出，穿空而过，打散了扼住桑青青的气团。
桑青青一下便落入了温暖还盈满馨香的怀抱，她没有时间拖延，撑着狐妖的膝盖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
“我不喜欢他。”这是玄沉给出的理由。
或许是知道自己刚刚失礼，他侧过身，没有正眼看她。
桑青青：“我要回去。”
“你回去干什么？添乱？他又死不了。”
“回去！”
“不。”
桑青青怒目圆瞪地看着他，他却淡淡的回复。
“这和他死不死的了，他的能力，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手舞足蹈的样子足以表现出她头绪的混乱，“反正与这些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我们不能抛弃他！”
桑青青抖着身子，强忍不适靠近他压迫感超强的身，深吸一口气，“我要回去！”
“反正我不喜欢他。”
桑青青知道他妥协了。
“开吧。”她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离他远了一些。
暖暖的柔软细腻触碰上她垂下的兔耳朵，她向后看去，是那个狐妖姐姐，她的眉眼瞬间柔下来。
“我不能陪你去了，”她面朝着一群哼哼唧唧的妖怪，往后撇了撇脑袋，抱着歉意对她说。
“没关系没关系。”桑青青善解人意地摆了摆手，余光瞥见玄沉用蛇尾画出来的圈圈以后，转身跳了进去。
在她身后，玄沉也气急败坏地跟了进来。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
桑青青感觉自己腰部的腰带被揪紧了，她怯怯地闭紧了眼睛，告诉自己：不怕不怕，我在后面扔石头就好了。
一阵天旋地转。
“看吧，你要来，来了你又怕。”
玄沉看她颤抖的样子，尾巴勾紧了她的腰带，往自己身后拽。
“在这里待着。”
桑青青被放置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在这个角落里，她好像与不远处打斗的混乱场面割裂开来了。
她目光迅速地转来转去，很快就找到了裴子谦。
他身上好多的血。
如果玄沉不把他拖进来，就没有这事了。
她突然替朋友的鲁莽对他感到了抱歉，虽然这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眼前有些迷糊，她摇摇头，极力忽视过去。
真希望执意前来不是给他拖后腿啊。
她随手一掏，再扔，连环招数下来，裴子谦周围放烟花似地弹起不知是弹药还是烟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烟尘滚滚，不知是在帮他还是……帮倒忙。
裴子谦捂着口鼻咳了咳。
隔着升腾的，温暖的烟雾，他看到桑青青红红的眼睛，还有沮丧的兔耳。
他平平的嘴角扯了一个弧度，安慰性地笑了笑。
桑青青也对上了他的目光，本想做出反应，却不想突然有黑漆漆的阴影覆盖上自己的影子。她的后背紧紧地贴着墙壁，吐了口气。
“你这么一个柔弱的东西也敢……”
桑青青压根不等他讲完，抓准时机就找了一个缝隙钻出去，然后不间断地从袖子里掏东西出来，手忙脚乱地往身后扔去。
“哎呀。”
“啊。”
“卧……”
“你！”
桑青青一边到处乱跑，身后一边传来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的叫骂声。同时，她这里实在是太过热闹，一下子吸引了所有的火力。
所有精怪的想法都是：我制服不了那两个，还打不下你吗？
于是桑青青一下变成了全场唯一的移动瞄准物。
但是不说别的，桑青青唯一的一点就是跑得快，跳得高，行动敏捷地避开了所有的伤害。
玄沉：“你别上蹿下跳的。”
桑青青不理他。
裴子谦看准时机飞身腾起，一跃而上，抓住了桑青青的腰带穗子，猛一用力就把她的腰像拎小鸡的一样拎了起来。
不同于刚刚一进来的天旋地转，桑青青感觉自己被人很温柔地摆正了，拂到一边。
“站好。”
桑青青下意识贴墙立正。
裴子谦侧过脸，不让她发现自己悄悄勾起的嘴角，等嘴角压平，他才回过身，确定她没事才转回去继续战斗。
他脸上溅了血，不知道是自己的伤口还是妖怪的血喷上去的。
在场只剩三个妖怪了，都是修炼成熟，动作老道的大妖怪。
桑青青知道自己在这里是拖后腿了，从繁复的衣服之下翻出了一块玉，衔在嘴里，白玉光辉就漫过了全身，为她镀了一层保护罩。
她庆幸，当时自己攒到的第一笔大钱给了哥哥姐姐，买下了这块护身白玉。
虽然贵得肉疼，但是实在好用。
她看着激烈的战况，皱了皱眉。
三个妖怪，三个妖怪……
一人挡了一个，那还有一个呢？！
糟糕！真是糟糕透顶了！这妖真是不想不来，一想马上就冲上来了。
毛发油腻的狼妖眼看着就抡着桑青青脸那么大的拳头冲了上来，桑青青忍住尖叫的冲动，翻了个身，继续贴着墙站，哪怕那妖挥拳而上抡出一阵冷风她也没有动作。
她不动，有白玉护身她反而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只要白玉不会掉下来就好。
这拳真落下来，锤在她的脸上，听着嘴里白玉开缝碎裂，保护罩也有了裂隙，她心尖一颤一颤，完全不敢睁眼。
风划过来，又是一拳。
这白玉可能挡不下这一拳了，她惊了一秒，反应过来立刻蹲下。
一拳砸在了墙壁上，她的耳朵上有液体落下，
她细嗅，大概是血液。
她肯定是把这妖给激怒了。
她生无可恋地往后靠，却没有遭到意料之中的最后一拳。
死死咬住的白玉被人轻轻一扯，她瑟瑟地缓慢睁眼，看到一身肃杀气息的裴子谦，松了口。
“我们走，结束了。”
他语气冷淡，看不出情绪。
气场太过强大，桑青青还没听清楚就跟在他后面走了，玄沉在后边恨铁不成钢地看她。
“你跟他走，我可就不管你了。”
桑青青没声好气地瞥他，随手松了松颈边的衣领，露出一大片由红肿变紫青的伤痕。她那圆睁的大眼装满了类似于“跟你走，找死吗？”的情绪。
这下，后面终于没有了多余的声气。
—
出去以后，裴子谦和桑青青一前一后地走在森林里。
说些什么好呢？桑青青垂头想着，步速渐渐减缓，她太过专注了，于是没有发现前面也在缓下步调的男人。
“你，”她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开头，“身体怎么样？没有被伤到吧。”
“……”裴子谦停下来了，等她走到身边的时候自然地与她并肩走着，“先关注自己。”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最需要照顾的兔子精。
“可是，你脸上有血没擦干净。”桑青青没有随身带帕子的习惯，想了一圈，看一看裴子谦沾血的帕子，又看看自己的袖子。
裴子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用了。”
桑青青抬起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原地。
“那，我这里还有点疗伤的药丸。”她先发制人，掏出了一瓶黑糊糊的瓷瓶，递到一半，又看到男人收回眼神摇头拒绝了她。
“……”
回到精魔门了，桑青青抿着唇，抬手试探性地摇了摇。
得到挥手回复她才有了笑容。
“今天的事情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把你推进去，还害得你……”
“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再见。”
话一说完，清隽的少年就不见了人影。
桑青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干净的衣袖和上好的药丸，竖起的耳朵垂了下去。
他应该只是不喜欢别人触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