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敲响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何霄打开时梁烬站在外面，外套搭在胳膊上。

脸上的那道血印儿已经干了，凝在鬓侧。

“我来接谭玥。”梁烬说。

何霄点点头，“先进来吧。”

家里看得出只有何霄一个人住，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除了必须有的那些东西，再没什么多余的装饰。

“谭玥在里屋呢，已经睡了。”何霄说。

梁烬放轻了步子进去。

只见谭玥两手交叠盘在桌上，头向右偏着枕在上面，眉头微微皱着，看着睡得不太踏实。

“累着了吧。”何霄轻声说。

中午吃饭的时候就看得出这小姑娘是从外头跑回来的，现在这年头，离家出走也是个力气活儿。

梁烬嗯了一下，“这两天估计没怎么睡。”

“那别折腾她了，”何霄说，“在这将就一晚上吧。”

梁烬一顿，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看他，“你……”

“我没所谓，反正都是一个人。”何霄笑了一下，“你们这边儿，这点儿出去都打不着车吧。”

何霄说的其实对，烧烤店离这儿太远，谭玥学校的宿舍这个点也早锁门了。现在走，梁烬也想不到合适地儿安置。

梁烬没再推辞，他走进屋里，把谭玥从凳子上慢慢托起来。

小姑娘感受到动作，惊醒似的睁开眼睛。

“是我，哥。”梁烬说。

谭玥安稳了一点儿，“你回来了……都没事了吗……”

“嗯，没事儿了，”梁烬给她抱到床上，“睡吧，咱们今天住这儿。”

“住这儿？”

“嗯。”

谭玥的声音有点发粘，“我还没跟人谈呢，就住我男朋友家了……”

何霄在一边儿听得挺有意思，这姑娘也是够可以的，困的眼睛都睁不开都忘不了气人。

梁烬叹了口气说，“行了，别闹了，快睡吧。”

.

安抚好谭玥，给屋里带上门。

两个男人和一个姑娘住一间房子，要都就这么大喇喇睡了，那是不成体统。

梁烬在沙发上坐下说，“你也睡吧，我在这待会儿就行了。”

客厅的这一块儿应该算是这个房子里唯一有点不同的地方，茶几下铺着一块儿地毯，桌上瘫着些这两天用过的学案和卷子，各科的都有，梁烬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没字，只是在题号前有个简单的标记。

这一个待会儿，怕就是这么干坐一宿。

何霄没多说，转身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提了一提的啤酒。

“没别的了，就剩这个了。”何霄把桌上的卷子揽到一边儿，扣出一瓶来搁在梁烬面前，“将就喝吧。”

梁烬转过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就这意思，”何霄笑着开了一听，“陪你喝点儿。”

梁烬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起来拉环儿。

带着白沫的也液体被灌进嘴里，划过嘴角和下颚，流过轻滚着的喉结，像是骤然冲破了那层久压的界限，带着一种原始的野性。

梁烬轻捏了两下空了的瓶子，喘出几口气。

“你是成州的？”梁烬问。

“嗯。”

“那干什么来这儿？”

那道血痕还挂在脸上，梁烬的语气里微微带着酒气，何霄盯着他的侧脸。

“因为我妈。”

何霄淡淡道，“这是我妈以前的家，后来她嫁给我爸去了成州，去世前就没再回来过了。前阵子打扫她房间，发现她一直留着这儿的钥匙，我想着，她应挺想这儿的，那我替她回来看看吧。”

梁烬愣了愣，对于这些话他从不知道能说些什么，闷了一会儿，只是道，“……对不起啊。”

“没什么对不起的，”何霄看看窗外，“生老病死，免不了的。”

两个人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

何霄想了想，还是说，“谭玥，她的情绪……你们有带她去医院……”

“看过，她有双向。”

梁烬的打断让何霄没有接着说下去。

“双向情感障碍，”梁烬没停，“她跟着她妈来的时候就有了。”

“来？”

“嗯，第一次见她那年她十一，我十三，”梁烬单手又开了瓶酒，涌出来的黄色液体洒在他手上，“她妈和我爸，重组家庭。”

何霄在听见“我爸”这两个字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看梁烬。

“她抗拒治疗，也不愿意吃药，精神类药物副作用很大，”梁烬说，“……她还太小，而且很多事情……都不是她的错。”

何霄很少会听见梁烬说什么多话，像他这样的人，看上去好像永远坚硬又强大。

“但这不是对的。”何霄说。

梁烬沉默着，没接着说下去，“她情绪不稳定，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放心？”何霄笑笑。

“没有。”

何霄一笑，说，“不会，我本来也不喜欢女人。”

梁烬捏着酒瓶儿的手一颤，差点撒出来：“……”

“哎……七哥，至于么，”何霄笑着说，“我这地毯可难洗了。”

何霄对这些事儿向来坦荡，有人问，他也就实话实说，他一直觉得这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

当一件事儿被冠以了一个名称，大张旗鼓的宣扬和争取所谓的自由时，那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被定义成不自由了。

“你……”梁烬看了看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

“七哥想问什么？”何霄说。

“你之前……有谈过吗？”

梁烬说这话的时候少有的不自然，何霄觉得有点好笑，“没有，之前没喜欢的。”

“……那现在呢？”梁烬看着他。

“现在？”何霄乐了，“你猜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