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宋云初半夜醒来,便觉自己喉咙里仿佛吞了刀片一般,挣扎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灌下去,只是稍微缓解了一两分。
被刺激得忍不住又咳嗽几下,房门轻轻被敲了三下,在这个黑夜里十分清晰。
“我煮了热水,放在你门前了,你喝点吧。”
她往肩上搭了件棉袄,拉开门便看到地上放着一只木盘,上面妥帖地放着只茶壶,旁边还有汤婆子。
将东西一齐拿进了房间,她缓缓喝几口热茶,才觉得嗓子里那股涩感缓和许多。
她忍不住凝视着茶杯里仅剩的一层底,几滴水意摇晃,其中还透着几分清甜。
水里加了金银花,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心里不由自主泛起一层涟漪,随即升腾起一股暖意。
她将汤婆子塞进被子里,昏昏沉沉地又睡半夜,又被喉咙间的痒意惹醒,咳得惊天动地,脑袋混沌一片,摸黑去找茶杯,走得歪歪扭扭间“咚”的一声撞到了凳子。
“你怎么了?”门外一道急促的声音响起。
她歪着脑袋,一时有些分辨不出这是谁的声音。
见她不回,门外又是一句“冒犯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宋云初视线里。
烛火瞬间亮起一朵小小的火苗,也让徐翊看清了此时她泛红呆愣的模样。
一看就不对劲。
“先躺下。”想先把人带到床上,却没想到她只是站在原地歪着脑袋瞅他,半点反应也不给。
僵持半晌,姑娘嘴里还冒出一句:“你长得好好看啊,你是谁?”
徐翊眉头一蹙,伸手试探了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灼伤,嗓音不免低了些:“去躺下。”
“你好凶。”姑娘依然立在原地不动弹。
无法,他将人一把抱起,塞入了被子里,严严实实地将她包好。
刚想起身,便被人眼巴巴地拉住:“还要抱。”
他耐着性子哄道:“你先闭着眼睛休息,我马上回来,然后再抱。”
“那你快点回来。”
看着她乖乖将手缩回被子里,闭上眼,徐翊如一阵风般刮出了门,又刮回来。
言一已经去叫大夫和双燕了,但还是得先给她先降温。
将热毛巾拧干,他动作轻柔地给她擦脸。
这就一会儿,她便已经陷入了不安稳的浅睡,在他的手即将离开她的下巴时握住了他,嘴里还哼哼唧唧道:“别走,别走。”
她甚少露出这般脆弱的神情,徐翊一愣,坐在床边闻声道:“我不走。”
似乎被他的靠近安抚到,宋云初紧蹙的眉送了些许,却依然因为不适没有完全消除。
徐翊的视线一寸寸逡巡着她的娇嫩脸庞,又替她悉心地压了压被子。
再度醒来,已经是艳阳高照的正午了。
只觉自己身上每处都又酸又疼,宋云初大脑一片空白,身上重重地压着两层被子。
她明明记得自己床上只有一条被子。
正懵懵地摸着自己的额头,确定自己发烧了,门被轻轻推开,双燕走了进来。
“你醒了?”她端着一盆热水,将东西放下,便拧了布为她擦脸,“正好,药已经在煮了,一会儿便好。”
“我自己来吧。”
不习惯别人替她做这些事,宋云初正要接过,却见她将手一躲。
“你睡了一日,身子还没好全,还是我来吧。”
听着她说,宋云初一愣:“我睡了一天?”
“是啊。”
“晚上是你一直照顾我吧?”
双燕手里动作一顿,含糊地“嗯”一声。
前日晚上,主子半夜紧急命她来照顾人,又去请大夫诊治。
宋姑娘一直拉着主子的手不放,想让她换只手握着都不行。因此第一日晚上,其实是主子看顾的。几人前前后后忙活许久,但人一直不醒,药喂一点撒一点,忙活了大半夜。
好在热度总算是在一天以后退了下去,但为防止半夜又起高烧,昨日晚上她干脆在小宋掌柜的床边打了个地铺,时刻观察她的情况。
现在人醒了,主子的脸色也不必这么冷了。
双燕看着还在愣神的宋云初,心里叹道,果然是姝色倾城。
虽然大病初愈,面色憔悴,但这弱不禁风的模样,让她一个女子都忍不住怜惜。更何况宋姑娘性子好还会铸剑,怪不得连主子那样冷心冷情的人也多哄着些。
想着昨日言五将宋姑娘和岳家的所有纠葛上报主子时,他长久的沉默和那一声冷笑,最后那句“拥有太多,总会让人忘了来时路。少不得帮他们一把。”
这岳家是搭上了冶铁那边的官员,才从中分了一杯羹,开始囤了些家底。
现在……已经是一片灰烬了。
对宋姑娘的事,主子显然上心极了,但一想到二人身份的差距,双燕忍不住在心里低叹一声。
“辛苦你了。”靠在引枕上,宋云初由衷地感谢。
“都说了不必这么客气。我去端药。”
目送双燕笑着出了房门,那片阳光洒进了房间又被隔绝在外。
她很快又回来,将碗递给她,一片沉重的黑色伴随着苦味一起来到宋云初面前。
“这里有蜜饯。”
看着双燕手里的蜜枣,她深沉地叹了口气,屏住呼吸一口气灌下药,急忙将蜜饯丢进嘴里,一张苍白的小脸周在了一起。
被她这反应逗笑,双燕安慰一句:“喝了药才能好得更快,之后我会给姑娘备好蜜饯的。”
喝了药,她又半梦半醒地睡了一个下午,出了一身汗,才被大夫确诊烧已经退了,但还得好好修养。
虽然已经好了大半,但她依然被拘在房间里,倒是双燕懂得她的心思,淘来好些话本和风土人情的各种闲书供她消遣,时间也不算太难熬。
又是两日,她才总算被允许踏出房门。
依然是个大晴天。
厚厚地披着大袄,她眯着眼看着蓝天白云,到了铺子里。
在她静养的这两天,工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上工,铺子又开始稳定地运行起来。
“对了,医馆的人来过吗?”宋云初四周环视一圈,走到了徐翊身边。
似是已经预见到她会问这个,他直接将几张纸放在了桌上:“已经谈好了。”
这么快?!
伸手拿过合同,仔仔细细地看了许多遍,她才确认,她们宋氏铸剑铺已经和医馆签下了外卖合约,医馆需要按每个单子的金额的一定比例,支付铺子和外卖员佣金,若是铺子里的工人需要去医馆抓药,费用一律打八折。
宋云初在佣金的两个数字上定睛一看:五成和八成。
“这么高!”原本她预想的是三成和五成,“你怎么做到的?”
看着她因欣喜而亮起的目光,徐翊也忍不住弯了嘴角:“听说你生病,医馆便想主动来谈判,和你所料不差,只想给铺子和工人各三成。我说有其他的铺子也想跟我们合作,给出的价格更高,我得考虑一下,他便急了,再忽悠两圈,那医馆老板便签了字。”
听他说来,似乎签约这件事确实轻轻松松便能完成。
“对了,前几日我替你去了一趟老赵家,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听着徐翊话音一转,她的心也忍不住提了起来。
望着面前刚刚病愈的姑娘,还透着几分疲倦的眼中是浓浓的对老赵的关心。
他不由得盯着她的眼神放空了几秒,才回道:“老赵说,他的伤势不容乐观,大夫说往后可能无法再锻造刀剑了。”
又想起那天老赵手臂上那条长长的刀口,她本就没几分红润的脸蛋又苍白了点,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合约,又转瞬想到了什么:“既然我们现在和医馆合作,本身铺子里也会有外卖单子,若是老赵愿意也可以做这些活,也算是一份收入。”
徐翊颔首:“不错。我将这些都跟他说了,让他先好好养伤,他听进去了。”
宋云初放下心来,又顺着眼前人暗色的衣摆一点点看向了他面上。
正沉默间,只见他从旁端来热茶:“你这几日还是得多喝热水。”
见她乖乖小口抿着水,他状似不经意间提起:“虽说如今是冬天,但你在房里用炭火时还是得小心。
听闻昨日晚上岳家起了大火,伤了好些人,岳家的那个原本的断腿以后都好不了了,上次那个岳家小姐被火燎了脸。”
他又列举了其他人的伤势情况,对上了宋云初好奇的眼神:“怎么了?”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面对这个问题,徐翊难得一愣,快速答道:“今早我听工人们说起。”
哦。原来他也会偷听其他人讲八卦。之前言一在吃饭时说些家长里短的话,他从不搭话。
她还以为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呢。
刚想到言一,就见他匆匆地踏进了铺子门,对着她点点头便对着徐翊道:“翊哥,我有点事找你。”
他没立刻应,而是将视线放在了宋云初身上:“那我先去。”
两人便一起进了会议室。一去便是大半个时辰。
有这么多事情要说?宋云初内心嘀咕。
正想着将刚烧好的热水给他们送点进去,甫一在门外站定,就含糊地听到了言一低低的声音:“虽然宋姑娘的身份没有问题,她不到一岁便和父亲来此生活,和之前所查无误……”
“那就再查。”徐翊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沓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宋云初在云城的成长经历,和之前那次所查的结果一致。
但他总觉得不对。
“从她父亲入手。”
“可是我们很快便要离开了……”
言一正想再说,却猛然看到了徐翊沉冷的视线,他心中一凛,快速低头请罪:“是属下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