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宋云初明显察觉到了徐翊投过来的深沉视线。
她低头避开他的眼，对着那姑娘点了点头便后退两步，眼神被一旁的摊位吸引，摆出一副将空间留给二人的模样。
脚下不受控地调转方向，看到了另一个摊位，卖的是糖画。
一点一点勾勒出一只小牛，精致的角，憨态可掬的脑袋，还有四条短短的腿和一根小尾巴。
“老板，这个怎么卖？”她指了指即将成型的糖画问道。
“十五文。”
看着老板比的数，她仔仔细细地数出十五文钱递过去，接过了自己要的糖画。
“这么可爱的姑娘，用如此廉价的糖画相配，可算是暴殄天物了。”
一道不熟悉的男声传来，阻止了她继续欣赏好吃的，也让糖画老板手一顿，敢怒不敢言地朝发声处看去一眼。
回身望去，宋云初看到了一个男子。
其人身披月牙白大氅，头带玉冠，耷拉了两根白色发带，在寒风中和他的头发一起狂舞，正月十五的天还在手里捏了一把折扇摇晃，身后跟着两个小厮。
她的眼神将对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又再次回到了这二世祖的脸上。
察觉到她将视线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脸上，他端起了自信的笑容。
殊不知那只会让他看上去更加草包。
“你是谁？”
“怎么回事！你居然不认识我们公子？”
他是什么很有名的人吗？
不打算继续理会，宋云初扭头就走。
“诶姑娘，我话还没说完呢。”这做作公子摇了两下折扇，横跨一步拦住她的去路，用“看哥多么英俊潇洒”的眼神注视着她，慢悠悠扫过她的穿着，
“姑娘今日这身嫩黄色披袄极衬肤色，其上的海棠也尤为鲜活，正像姑娘一般柔美淡雅……”
他这低劣的搭讪手段引不起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你有事？”
对方被这三个字一噎，猛猛深呼吸几口才道：“还请问姑娘玉成馆怎么走？”
玉成馆？不知道。
她诚实地摇头，并真诚地让他换个人问问。反正别来问她。
奈何不耐烦的神色被自己掩藏地太好，骚包公子哥上前一步，挥着扇子继续道：“不知道没关系，是否能和姑娘一起走走？”
不行。又不是我想去。
耐心告罄，她正想朝另一边离开，一旁的温润嗓音让她停下了脚步：“原来你在这里。”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强势地将宋云初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递过来一根糖葫芦：“吃吗？”
当然！高兴地接过，忍不住越过徐翊的肩膀去看那自大狂的表情，一张大脸上果然一言难尽。
注意到她的视线，像是才记起还有这么一个人，他转身，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又极具压力地将人上下扫视一圈，不感兴趣地低头问她：“走吗？”
她没什么异议，当即便回身，走了几步才想起朝他来时那个方向看去，那里已经没有了那个女子的身影。
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糖葫芦，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原来是觉得我来得太快了？”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摇了摇头，不打算再追问，却听到男人主动开口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他像是带着十足的疑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突然插进他们的话题又带走了她，二人的对话由此中断。
身旁的脚步慢下来，宋云初听着他温声道：“他似乎还在那里。”
言下之意是，若是她还想回去，可以立刻就找到人。
几个字平平地砸进了她的耳朵，消化了半刻，她才慢吞吞地抬起眼去看他，心里奇怪。
他眼底一片坦然，刚才那一番茶言茶语只是她的错觉。
“不必。反正也只是个问路的。”本也没想跟那个奇怪的人有什么交流，宋云初站在原地，回头仔细地记牢了那草包的模样。
下次见到他一定绕道走。
再看向徐翊，却莫名觉得面前的人脸色阴转多云。
没给她仔细分析自己表情的机会，徐翊偏过头，淡声道：“走吧。”
“那你呢，怎么没去喝茶？”低着头走了两步，她余光瞟着他的脸色。
但下一刻就后悔了，又摇头补充，“我就随口问问，不用回答。”
“不想去。”徐翊平静无波的声音接过她的话头，“是我约你出来逛灯会。”
哦。原来只是因为这个。
像是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温雅的嗓音再度落进她耳里：
“我不会答应不认识的人的邀约。”他的视线轻轻在她身上一跳，仿佛意有所指，盯着她手里的东西看。
什么叫“不会答应不认识的人的邀约”？那认识的人约他就可以了吗？
下意识在脑海里抬杠，她忍着没把话说出口。
顶着他的眼神，宋云初乖乖咬了一口糖葫芦。
已经在手上晃晃悠悠拿了许久，糖人已经好几次惊险地擦过了她的衣襟，即将给她嫩黄色衣襟上添点其他颜色。
看着小姑娘开始啃起手里的零食，徐翊轻轻地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她穿着一件嫩黄色披袄，其上用丝线生动地绣着柔美的芍药，更显她容颜姣好，一圈围脖将她小巧的下巴一齐埋了进去，让她吃糖葫芦前不得不伸长自己的脖子，再快速咬下一颗山楂，再将和冷风接触了那么一小会儿的皮肤再度埋到长毛里，活像只仓鼠。
生动可爱的模样让徐翊的眼里积起一片笑意，再看向她时，视线不偏不倚看向了她的眉眼。
她的桃花眼此时浅浅眯起，小口小口地嚼着嘴里的山楂，被酸到的时候还会皱皱鼻子，但眼里流转的光华显示出她对糖葫芦满意极了。
但围脖上的毛实在有些长。她将两根竹签并在一起，伸手压低下巴处的毛，再将糖葫芦送到嘴边。
正想咬下，旁边一只手伸过来，夺走了她手里的两根零食，又将糖葫芦递到了她嘴边：“喏。”
看穿了她的难处，徐翊主动伸出援手。
多瞧了两眼停在自己嘴前的又大又红的山楂，她眨了眨眼，没有犹豫地接受了：“多谢。”
细细的竹签是只剩下了三颗山楂，她凑近时的轻浅呼吸喷洒在了徐翊的手上。一股热意拂过，几乎让他窜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下意识快速收回了手。
宋云初：“？”她还没咬住山楂呢。
顿时朝他投去了疑惑的眼神：这小子该不会是想逗我然后看我的洋相吧？
完全解读了她眼中的怀疑和质问，他轻咳一声：“抱歉。”
东西再度被递到自己面前，她带着几分不信任地低下了头，缓缓地凑近，在刚才他抽离的距离停顿一下，快速咬住了甜甜的脆脆的山楂糖衣，任由他将竹签抽走。
配合得差强人意吧。
一颗山楂将仓鼠云初的嘴巴塞得满满当当，腮帮子一鼓一鼓。
替她在一旁分开人群，徐翊余光留意着她嘴里的东京，适时地再递上糖葫芦棒子。
上手怪快的。
送了身边的男人一枚赞赏的眼神，宋云初三下两下将剩下两颗山楂解决，满足地咂了咂嘴。
酸酸甜甜的，好吃。
“还想吃？前面还有的卖。”
摇了摇头，接过她的小牛，宋云初轻声道：“够了，留着下次再吃。”
她的语气很淡，但不知为何又让他有点揪心，不自觉顺着她应了声好，又急忙转移话题。
“这是当当？”
“不是当当，但和当当很像吧？”她举着小牛糖画在空中转了两圈，放到了二人中间，似乎是想给他仔细看看，却见他温柔如水的视线穿过了小牛，落到了她的脸上。
“像。”
他轻笑一声。
但下一刻，他便笑不出来了。
那个在寒风里也要摇着扇子故作风流的脑子有坑公子再度站在了二人面前，正咧着一张大嘴朝宋云初搭讪：“姑娘，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没等她有什么反应，徐翊早就一脚上前再度替她接话：“如果我看错的话，是你跟了我们一路。”
被拆穿又被同一个人堵了两次话，那人下意识皱起眉毫不客气道：“你谁啊？你跟这姑娘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好熟悉。
宋云初内心一阵心虚，还没等她说话，男人的几个字便砸进了她的耳朵：“我是她的护卫。”
没等她的心跳对此做出反应，又听得他的声音响起：“阿猫阿狗想靠近她，都得先过我这一关。”
“我可是县丞的儿子，可不是你嘴里不三不四的人！”搬出自己的身份，草包男人倨傲地抬起了下巴，获得的只是徐翊毫无诚意的鼓掌声。
“真厉害。”不欲多纠缠，他的脑袋向后一偏，“我们走吧？”
“别跟着我们了。”宋云初没好气道，伸出手扯过徐翊的袖子就飞快钻入了人群。
躲着那两个小厮的搜寻汇入另一条长街的人群，脑子里正一片纷乱，便听得身旁清润的声音穿过嘈杂人群声：“身份越是尊贵的人，心思越可能不正，你明白的吧？”
“啊？”她一呆。
“与人交往就得多留个心眼，不是所有人都是好心的。你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