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放吗?”
看着地上那些剩余的鞭炮,宋云初抬头坚定道:“要!”
“砰砰砰”数声巨响,二人将鞭炮一放而空,总算玩够了,又回到屋里守岁。
“多谢你。”映着周围明明灭灭的灯笼亮光,她脱口而出。
听到这句,徐翊眉目微挑,谢他什么?
谢他能陪她吃一顿正经的年夜饭,谢他能够教她怎么放鞭炮,谢他能够回来陪她一起过除夕。
她没说出口,但下一刻,她的目光便被他从怀里拿出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是一支梅花簪子,整体如一根梅枝,其上零零散散雕刻了六七朵梅花,或盛开或含苞,做工精巧雅致。
“新年快乐。”
簪子被递到了她的面前。
“多谢!”毫不掩饰喜欢,她抬手便想将它往脑袋上戴,却始终不得章法。
奇怪了……
正想换个角度再试试,却被人止住:“我来吧。”
东西被一双大手抽走,一具温暖的身体靠近宋云初的背后,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脑袋,发髻被簪子分开,稳稳戳在其中。
这双手又将她的发丝细细整理好。
不知从何处变出一面镜子,他放到了她面前:“看看怎样?”
梅花开在她的鬓边,更显得她一张桃花面娇艳欲滴。她左看右看,舍不得移开眼。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几缕寒风伴随着窗外的爆竹声钻进了屋内。
几根发丝被风带起,落到了徐翊的脖颈边,引起一阵微痒,也送来几分她身上的香气。
是一种令人安心的芳香。
“我觉得……”宋云初欣赏够了,一扭头,便看到了早已睡着的男人。
几日不见,他的眼底不知怎么有了一片青黑,定是路上十分辛劳。
轻手轻脚地拿过一旁的薄被展开,鼓起的风却将他惊醒了。一睁开眼的那道锐利的光,和第一次见给他上药时的目光一模一样,那冷意让人心惊。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眼里生出几分退意,掂了掂自己手里的东西,没有开口解释,意思却已然清晰。
“抱歉,我睡着了。”徐翊再一眨眼,原本的锋芒已经被掩盖下去,温润的嗓音如初,“直接叫醒我就好。”
“如果你累的话可以不用守着。”说完,她将被子搭在了自己肩上,看着炭火开始磕瓜子。原本也只是她一人想要守夜,没有非要让他作陪的道理。
见她这幅模样,他只是摇了摇头,伸手抓了把瓜子也嗑起来。他既然今日赶了回来,断然没有让她独自守夜的道理。
“我陪着你。”
他这么说,原本想要赶人的宋云初只能乖觉地将手里的瓜子嗑完,开始盯着火盆发呆。
但盯着盯着,眼前就迷蒙起来,渐渐黑色笼罩,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徐翊只觉得余光里闪过什么,刚扭头,就见一个脑袋朝他这里靠过来。
不知怎么,向来不喜欢被人触碰的他,下意识将自己的肩膀送上去,接住了人。
轻浅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肩膀上多了一点重量。
这一方天地似乎只剩下了身边人的清浅呼吸声,和他莫名急促的心跳声。
身体还微微□□着,其实是个不怎么舒服的坐姿。但他就这么僵着身子支撑了许久,默默看着炭火发呆。
一阵衣物摩挲的声音划过,绣着大朵五颜六色花朵的被子因为倾斜的姿势,而无声地从她的肩上滑下。
这天气,若是没有盖被子,即使有炭火也容易着凉。
正想伸过手将被子拉起来,一双睫毛轻轻颤抖,缓缓掀起。
宋云初醒了。
一醒就看到了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
“!”她吓了一跳,直起了身,才发觉自己刚刚似乎是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
不待她尴尬地询问,便已经有人贴心地解释了方才的情形:“你睡着了,我本来想帮你盖一下被子。”
“哦。”她随手将自己重新裹成球,决定不再为难自己。现下刚过戌时正,她打算睡个回笼觉:“我去眯一会儿,你随意。”
她一把拉开通向后院的门,却见大雪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成平十六年的大年初一一早,下了新年的第一场雪。
“下雪了!”宋云初惊喜道,她伸手接住了大片的雪花,仔细观察,任由它在手心里融化。
徐翊闻言,也跟她并肩站到院子里:“等睡一觉起来,这雪便可以积得很厚了。”
“那我可要早点醒来玩雪!”说完,她不再多说,往房里一钻。
刚想躺下,往发髻上一摸,一根梅花簪便出现在了宋云初手里,将它小心地放在枕边,她安然入睡。
果然一觉醒来,雪还在下,地上也已经有了一尺厚的白雪。
呼啸的冬风一刮,即使站在屋檐下,她的身上也多了层白色,往前几步,她干脆站到了院子里,抬头看着这漫天飞雪。
徐翊恰巧走出房门,看到了雪中一袭红衣的她。
今日的宋云初穿了一身朱红色交领短袄和绣着金莲的半裙,衬得她面色红润、眉眼灵动,如雪中精灵一般。
宋云初正感受着飞雪的凉意,突然被头顶的一把大伞隔绝。
“不冷吗?”
徐翊的嗓音传来,仿佛让手心里的白雪融化得更加快了。
她摇了摇头,眺望伞外的灰色天空,半晌笑着说道:“都说‘瑞雪兆丰年’,说不定老天也会保佑我这小小一家铺子,让我能挣大钱呢。”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到,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
前世的她是个南方孩子。
一瞬不停地望着天,没有察觉到徐翊将视线投到了她的身上。
今日的宋云初没有和平时一样将头发简单地挽个髻再戴一支发簪,而是仔细地将头发盘成了一个圆髻,再用他昨日送她的梅花簪于其中,更显得她人比花娇。
“你会不会堆雪人?”她目光流转,看向一起站在伞下的他。
堆雪人?
看着露出迷茫眼神的徐翊,她一挑眉,给了他一个“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事情啊”的眼神,便来到了墙角边的雪松下。
“呐,就是这样。”她将积雪拢在一起,不一会儿便做出了个身子,又在旁边团出个小脑袋,放在身体上方,再给它安上两只眼睛一只鼻子,“怎么样,可爱吧?”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就见撑着伞的徐翊对着雪人左瞧右瞧,将伞递给她:“我也做一个。”
宋云初呆呆地看他踏进雪里,不出半盏茶时间复刻出的、比她做的还要大一圈的雪人。
“挺可爱的,两个小人站在一起就不孤单了。”望着排排站的圆滚滚的雪人,他算是回答了之前她的问题,又指向另一边,“对了,这几只灯笼怎么没挂?”
他闲散地站在檐下,倾身过来伸指挑起一只平放的灯笼。
她“我想挂这松树上,但我不敢爬梯子。”
这松树实在有点高。
顺着她的目光,他抬眼一扫雪松,又看了看她的脑袋顶,笑意浓了些。
似乎根本不把这高度放在眼里,徐翊直接搬出梯子,把灯笼交到她手里:“稍微帮我扶着点就行。”
他要挂灯笼?
宋云初的眼瞬间亮了:“你小心!”她稳住梯子。
此时的雪已经小了些,她不必眯起眼就能看清他的动作,便见他轻松地攀到最高的一节梯子上侧靠,伸手捏着灯笼去够枝丫。
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见他修长的腿、劲瘦的腰,有力的胳膊和惊艳的侧脸。
似乎是注意到下面的一道直接的目光,徐翊往下看了一眼。
偷看被抓包了!
宋云初下意识移开了目光,脸上不自觉升起一股热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她歪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手下一动,差点将梯子晃倒。
“冻着了?”徐翊的声音从上方落下来。
没有。她摇头不答,全身心地扶着梯子。
一件带着徐翊体温的披风从上劈头盖脸罩住她,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双大手已经替她细细整理好衣服,将她整个人紧紧裹住。
“先进屋待着,我马上挂好灯笼。”
她又表示拒绝,伸手扒着梯子,一副不帮他挂完梯子不罢休的模样。
拗不过她,徐翊迅速挂好另一盏灯笼,才算把人带回了房间里。
“多谢。”宋云初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杯热茶,抿了好几口,眼睛还锲而不舍地想去看树上的灯笼。
抬手将她的被子里填满热水,他当即就想敲打她:“明明怕冷,还站在……”
“有人吗?”
一阵不明显的呼唤声传来,徐翊停了自己口中的话,侧耳去听。
“咚咚。”有人再次敲了门。
他看向宋云初道:“我先去看看,你呆在这里。”
才大年初一,照理说应该不会有人需要修补器具。
看着徐翊出门,她想了想还是跟上了。
“请问是掌柜的吗?”来人是个中年男子,似乎是个练家子,见有人来也不说正事,反而谨慎地先确认身份。
上下端详一番来人,徐翊开口道:“掌柜的不在,你有何事?”
话音未落,宋云初便一脚踩进了铺子的大厅里,忽视他示意她回去的暗示眼神:“我是掌柜的,有事?”
她并不认识这个人,有什么事非要找她?
“你是掌柜的?”他上下扫了一圈宋云初,似是不相信。
这种眼神她在古代已经见识了许多,多半是以为她是假冒的。
她也不在意,站在原地任由他瞧,但脸色已然冷下来。
那男人知道自己的行为惹恼了宋云初,当即抱拳道:“如有冒犯还请海涵。我今日前来,是有桩生意要谈。”
大年初一谈生意?
她和徐翊对了个眼神,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认为可以听听看。
“还请里面坐,喝杯热茶。”
三人坐在了会客室里,男人急急开口:“我这里有一桩修补器具的单子,不知道掌柜的几时可以开工?”
修补器具是常有的事,他们三天就会接到一个修补的订单,但细节问题却不能不问清楚:“还望阁下解惑,是什么样的器具?”
他却不再多说。
几个意思?
要让她修东西,不告诉她修什么,那她怎么修?
第一次遇到这种藏头藏尾的客人,宋云初有些莫名:“你有顾虑?但若是不说清楚究竟要修什么类型的器具,我怕是不好找工人给你做。”
何况他的意思还是尽快开工。
男人抬眼看向了她:“若是方便,还请掌柜的亲自去瞧瞧。”
她和徐翊交换了个眼神。
“让我上门,可以。”她一指旁边坐着的徐翊,“这是宋氏的账房先生,他跟我一起。”
男人的目光有些锐利,仔细地在徐翊的手臂和腿上打量一番,似乎觉得他不会是个习武之人,才皱着眉勉强答应:“可以,还请立刻启程。”
宋云初二人自然没有异议。
三人来到了城北的一间小屋子,里面是许多统一式样的长矛和刀剑,粗粗看去足有几百之数。
这么多?!宋云初暗暗心惊,走上前去拿起了一柄长剑。粗看一眼,刃已经钝了许多,需要打磨。又看了看其他的兵器,基本都是这个问题。
“可以修。”宋云初环视了这间屋子里的所有兵器,“但若是这些都要补,可能需要十几天。”
徐翊跟在她身边,尽职尽责地担任“账房先生”的职责,说了一个大概的费用。
男人挥了挥手:“银子不是问题,但十几天太久了。”
“你的意思是?”她有些疑惑,到底是有多着急啊?
男人比了一个数:“七日之内。”
七天?!宋云初的表情有些凝重。
若是真要接下单子,估计所有工人都得连夜加班。
她沉吟几瞬,说了一个数字:“十日。若是可以宽限到十日,我回去跟工人们商量一下。若是不行,那就请你另请高明。”
男人皱紧了眉,有些想拒绝,但又生生忍了下来,提起另一个话题:“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