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有,那就辛苦太子殿下了。”
最清楚桃净怎么来京都的就是太子本人,这种寒暄的话也亏他能说得出口。
“我们先回宫换常服。”
“谢太子殿下。”
桃净随云景华上了马车。
“太子殿下,我替你剥橘子?”
桃净朝他献殷勤。
“你只会叫人哥哥吗?”
云景华乜了一眼桃净。
“那我怎么称呼你?”
乖乖端坐的桃净低下头。
“随你,我的橘子呢?”
云景华扔给桃净一块玉佩,整体润白,玉上缀着丝丝的橙粉色,像刚切开的桃子肉,下坠的流苏又是实实在在的桃花粉色。
“东宫的玉佩,别弄丢了。”
“谢谢殿下,我这就剥。”
桃净妥妥帖帖地将玉佩挂在腰间。
粉粉嫩嫩的玉佩在金紫色的官服上格外亮眼,桃净心情也跟着玉佩一晃一晃的。
云景华看着他爱不释手的样子也扬起了嘴角,然后阖眼休息。
马车很快回到太子东宫。
“你们家太子是不是有什么怪癖?”
桃净低头看了看腰间玉佩,又抬头看着新鲜出炉的房间。
从进门时看到描花绘彩的门匾华桃居,桃净心里就咯噔一下。
三进的鎏金千工床,一层一层的粉色纱帘半束,白色搭粉色的宝石珠帘贴着纱帘轻轻晃动,绘了桃花的绢布屏风,粉色晕染的窗纸,连桌上的茶具都是一整套的粉瓷。
一旁镂空的衣柜,透过缝隙都能看到层层叠叠的粉色衣袍。
“请少傅大人更衣,太子殿下传话说他已准备妥当。”
引路的丫鬟留了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桃净放弃挣扎地扯了两下纱帘,束起来仍能看清是三层,散下来之后层层叠叠的帘子交汇混合,完全捋不清各自的位置。
桃净得心应手地重新束起纱帘,开始挑出门穿的衣服。
“栾华,你真是好样的,自散神力,转世成人,还永不能投胎转世,说什么为了和我相伴一生,到头来什么都忘了,就是你这恶癖忘不了。”
一滴泪落在地上,无人在意它溅起的水花。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的执念不是我吗?每天两分五分的,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执念值+10」
「当前目标人物执念值42」
“云景华你神经病啊!”
……
“太子殿下安好,桃少傅安好。”
一路上桃净不知道听了多少版本的问安。
他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桃净压低声音在云景华耳边说话。
“咱们不是偷偷出宫玩儿吗?怎么感觉整个皇城都知道了。”
云景华伸手推开一个劲儿往过贴的桃净。
“因为在这里,十个人里有七个都是官家子弟,其他三个也沾亲带故。”
“若今日我存了出宫巡视的心思,没同我问安的那个,明天就有可能被革职查办。”
“若我只是出宫游玩,他们与我打招呼,最多也就被数落一顿,说不定还能混个脸熟,以后有什么差事还能想到他。”
云景华撩拨了几下桃净衣服上的挂饰。
“觉得他们烦人?”
“没有,就是觉得这里好虚假,好像只有官场与皇权。”
桃净没在那一柜子衣服里找到正常的,索性就挑了件最不正常的。
藕荷色的衣服搭了一件白色纱衣,纱衣的下摆盛开着大片的桃花,左边的肩膀上还挂了单侧的披帛。
衣服上各种挂饰繁琐而不杂乱,蓝灰色的腰带紧紧束在腰间,白色的玉佩下恰好压着一整片的水红色,头发半束,绣金的粉色的发带垂落,尾部叠在发间若隐若现。
虽然已经同行了一路,但这样近距离地看着桃净,云景华还是有些发怔。
“你不像个将军,反倒像株被我关在府里赏玩的桃花妖,该日日为我献艺。”
云景华又摸到了桃净的披帛上,顺滑的布料没有着力点,云景华的手一路滑到腰间,勾着腰带将人拉近。
桃净没管他转移话题的举动,只顺势倒在他怀里。
“那可全仰仗景华送的衣服,和我这身能得太子殿下欣赏皮囊。”
他上辈子演出都没穿过这么繁复的衣服,比上朝的朝服都要复杂得多。
但桃净一路上见到的人大多穿着艳丽,说不定这就是北淮风俗,桃净自然也乐意入乡随俗。
“嗯,我眼光不错,桃二公子真该得个‘美人公子’的名号,不过,咱们再这样逛下去,你这株桃花快都快要蔫了。”
云景华食指放到桃净腰侧的玉佩上,不轻不重地按了按,玉佩下的桃花被压得缩瑟了几下。
桃净任由云景华转移话题,顺着他的意思问道。
“那咱们去哪儿?”
“去曲悦楼,咱们去看看别人家的花儿是不是比太子府的花妖更艳。”
两人一路逛到曲悦楼,隔着半条街都能听到里面喧闹的人声。
“哪有人像你这样领着自家的花儿去赏别人家的花。”
桃净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直奔曲悦楼而去。
“几曲未得留髡在,弦歌岂敢悦壶觞。”
“残灯欲尽影孤月,兰膏萦馥染修篁。”
桃净刚进门就听到唱曲儿的声音,但却看不到唱曲之人。
“所以今天是什么特殊的节日?”
桃净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挨挨挤挤的鲜花占据了整个宴席,四散的客人反而像闯入其中的入侵者,醉意朦胧间更像是被鬼魅迷了心智的过路人。
“北淮的万花节,桃二公子不知道?”
他没在剧情里看到过什么万花节,看来这节日和云景华的剧情变化有关,也就是说,这宴席和云景华有关。
怪不得他带自己来这儿。
桃净顺着云景华的话开口。
“桃二公子当然知道,但这不是府里的小桃妖孤陋寡闻吗,曲悦楼今日万花齐放,真叫小妖惭愧,才知道这野花就早开得比家花艳了。”
桃净避着挨挨挤挤的鲜花找了处空座。
浓郁的花香味甜得有些过腻了。
在门口能清晰听到的弦歌声,现在反而变得低低切切,不知道在吟唱些什么。
桃净举起桌上的酒杯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云景华。
云景华冲他点点头,刚想往他那儿走,就被一人拦住。
“太子殿下亲至,今日这曲悦楼算是得了机缘,太子殿下上座,今年的万花酒格外醇厚,还望太子殿下赏脸倾杯。”
一位文人打扮的男子找云景华攀谈。
“周大学士过谦,今日这万花宴,才真叫我开了眼,若非大学士操办,怕是今生都无缘得见这般景象。”
云景华随周睿诚坐到上首。
周睿诚又转身对小厮低语。
“今日太子赏光前来,你去告诉大家不必拘礼,宴饮照旧。”
桃净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桌子上胡乱涂画着,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与人交谈的太子。
宾客陆陆续续去寻太子问安,桃净的面前不知经过多少人。
大多都是带着酒杯陪着笑脸,上去和太子客套几句,留个家世姓名就离开了。
“说好今天带我玩儿,结果跑来参加大学士的宴会,你真可恶啊。”
他愤愤地咬了一口糕点,像是咬在云景华身上出气,盯着一旁盛满的酒杯,泄气般瘫倒在桌子上。
“那什么大学士,更是虚伪至极,既要让大家不必拘礼,又把太子到场的消息告诉所有人,生怕别人不知道。”
正当他自言自语的时候,一位端着酒杯的少年站在他面前。
“这位仁兄,当心祸从口出。”
桃净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虽然花影重重,但不至于这人都走到他面前了,都没有觉察。
“如果他听到了,会怎样?”
桃净意识到自己应该出问题了,细细密密的痛感像电流一样发散到身体各处。
但眼前那人却像是遇到知音一样凑了过来,顺势坐到桃净身边。
“周大学士虽然才华出众,但心眼儿极小,莫说平民百姓,就是有品阶的官员,得罪了他,都得被他踩上一脚。”
“你是不知道,我有一好友,说了一句周睿诚的官位是靠他姐姐争来的,隔天就被周睿诚参了一本,说他不务正业,将他丢进军营里历练了。”
“据说还是做些押送囚犯的苦活,昨日刚刚回京,到现在都不敢出门。”
眼前这人边说边将手中的酒喝光,还巴巴地盯着桃净看。
桃净听出他在说吴嘉良,那个押送桃净时自爆家门的小孩儿。
这样的倒霉孩子居然有两个,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一个赛一个的自来熟。
“不过他这酒确实挺好喝的,但这宴会搞得简直俗不可耐,妄想重现当年盛况,结果弄出这么个画虎类犬的样子。”
桃净没插嘴,但俗气的他觉得这里还挺好看的。
看出这人喜欢喝酒,桃净将桌上的酒壶递给这位公子,桃净开始摆弄手中的糕点。
云景华将一些能直接吃的糕点给他留下了,酱干烤肉之类的还在云景华手里。
“谢谢公子,我看公子面生,我叫沈拘,不知能否告知公子姓名?”
“我叫桃净。”
册封桃净的圣旨是昨天突然下达的,但京城权网交杂,这消息怕是已经无人不知了。
“这个姓氏倒是少见,等…咳咳……你?那位边疆被绑来的桃家二公子?”
沈拘被酒水呛到。
“……”
兄弟你的消息来源为什么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沈拘心虚地环视四周,压低了声音。
“你别担心,吴嘉良只同我说过这事,所以究竟是谁冒充太子,做出这般下作之事。”
沈拘看向桃净的眼神从欣赏变成了心疼,这比花都美的公子,却是被那恶人绑来京城的。
“多谢沈公子关心,我在这里没受欺负,也请沈公子替我转告吴公子,我一切安好,切莫为我忧心。”
桃净捏起糕点的手悬在半空。
沈拘又想起这宴会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小心翼翼地看着桃净。
“可是那坏人将公子带来这宴会的?那他与这周大学士还真是蛇鼠一窝。”
沉迷吐槽的沈拘没有看到已经站在桃净身后的云景华。
但桃净很自然地将糕点放在云景华手心。
“老师怎么独自在这儿喝酒呢?周大学士刚刚有事离开了,可要我陪老师四处逛逛?”
看着桌上的空酒杯,云景华朝沈拘开口。
“沈公子放心,桃少傅如今是我的武学师傅,在东宫不会被恶人欺负。”
沈拘噌地起身行礼,想着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些不该说的。
“参见太子殿下,是我不明真相,搬弄是非,还望太子殿下勿怪。”
云景华也没心思和一个小孩儿计较,只摆摆手让他离开。
“嗯,以后见到桃少傅记得问安,当心你口中小心眼儿的大学士也参你一本。”
“是,太子殿下安好,桃大人安好,既然您二人要相伴游玩,我就先告退了。”
“你的酒杯记得带走。”
云景华坐到了沈拘刚才的座位。
“是。”
桃净目送沈拘带着酒杯匆忙离席,连他向别人求的诗文都忘记拿了。
“回神了,万花宴的酒好喝?”
云景华拿起仅剩的一只酒杯,细细描摹着酒杯上的花纹。
“当然好喝,这万花宴酒好,景也好。”
桃净话还没说完,突然感受到一阵眩晕,直接晕倒在云景华面前。
“桃净,桃净!喝醉了?”
云景华将桃净半抱在怀里摇了摇。
“桃净?”
他没有丝毫征兆地晕倒,身上也没有酒气,不像喝醉的样子。
云景华不敢耽搁,立刻下令封锁宴会,将桃净送到了最近的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