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谈月忙了一早上，得空去隔壁的小面馆买饭吃，刚扒拉两口面，就收到蒋池的消息：姐，有个顾客打电话来说杯子里有虫子。

谈月连盆带碗冲回店里，登录后台，查看对发来的照片。

只剩三分之一奶茶的杯子里，一只黑色的小尸体漂浮在液体表面。

谈月礼貌地恢复：不好意思，给您造成了困扰，您申请退款吧。

尽管有可疑的地方，谈月也不想多做挣扎，碰上这样的事，退款是最快捷的处理方式。

但对方不那么想，他要补偿。

谈月最大的权限就是补发对方一张免费券，做好了心理准备，谈月加上了对方的微信，看上去就是周边学校的学生。

谈月没在意，刚通过，对方发来一句挑事的话：我要是向工商局投诉的话，一张免费券不够吧。

谈月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这句话陷入了沉思。

这人就是来找茬的。

谈月查看了下单时间，根据时间调出监控画面，确保吧台操作员没有违规，再去店里检查了一圈卫生情况，灭蝇灯正常工作，垃圾箱附近也没有虫子的痕迹。

现在都快年底了，这么冷的天，哪里还有虫子到处飞啊。

谈月平复了下心情，点开对方的消息框，认认真真地一字一句回复，字里行间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有半点的不耐烦。

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但要是扯到‘态度问题’，她纵有铜墙铁壁，也阻挡不了网络大军。

谈月仔细看了三遍，按下了‘发送’按钮。

还没等到对方的回复，吧台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新品还有吗？”

商余斜挎着背包，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服外套，里面套了一件半高领的灰绿色毛衣，看向靠在收银台前的谈月。

谈月动了动嘴皮，刚想说话，蒋池开口道：“还有，这里扫码可以点。”

商余顺从地拿出手机，正要扫码，被谈月拦住：“之前说好，我请。你要喝什么？”

商余笑了笑：“你说哪种就哪种。”

谈月想说自己不知道商余的喜好，转念一想，她也没必要知道，便挑了一种，拿出空杯给商余做了一种，打包好递到他的面前。

“给，这个卖得不错，糖浆我少放了一定，喝起来更清爽一些。”

商余接过外带纸袋，见谈月低头看手机，视线瞥到她屏幕上的对话框，又迅速挪开。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一杯奶茶，是想要和谈月好好道歉。

“你……什么时候有空吗？”

商余抹搓着外卖纸袋的拎手，“我有话想当面和你说。”

谈月‘啊’了一声，注意力还被手机里的对话吸引着，嘴上敷衍地回着商余‘好的好的’，转身进了办公室。

对方不依不饶，说谈月给的解决方案达不到她的要求，她会投诉。

谈月把照片重新发给对方确认了一遍，实在说不通，只能很抱歉地向她表示了遗憾，请她向公司客服申诉去了。

谈月还想和休息的蒋池吐槽，蒋池神秘兮兮地跑到她身边，问：“姐，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商余啊，你怎么认识他啊。”

谈月微微怔愣了下，才意会到蒋池在说谁。

“他很有名吗？”

“对啊，我们学校有个女生，叫唐春柠，他，就商余，是她的……舔狗。”

蒋池一脸八卦：“那姐你呢，你们怎么认识的？”

谈月简单做了解释：“昨晚上，他们俩在店门口吵架……我去说了几句。”

蒋池给谈月竖起了大拇指：“姐你是这个，那女的是不是看上去就是谁谁都瞧不起的样子 。”

谈月点头。

蒋池拍拍谈月的肩膀：“那你要小心，那个女的不好惹。”

谈月心想我知道，她会忍住的。

商余还坐在外场客区，也不喝奶茶，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在一边。

谈月脱下围裙，跟蒋池说了一声，便坐到了商余的对面。

“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尽量保持‘店员’与‘顾客’的距离，谈月背靠着椅子，满脸防备。

“昨晚的事，我想谢谢你。”

商余观察谈月的表情，余光里也注意到吧台上时不时看向他们这个座位的蒋池。

“还有……前段时间，想和你说，对不起。”

谈月摸了摸耳朵：“这没什么，你们的小情趣而已。”

她并不想再去回忆这两人的事情，说起来，也要怪她，是她最初捡他回家，掺和进他的事情中。

商余轻轻‘嗯’了一声，看谈月不自在的表情，他想自己现在应该离开才是正确的，但他鼓足了勇气才踏入这里，他还不想走。

“她……我是说，唐春柠，有没有来招你。”

商余紧张地揉搓着自己的手指，“我昨晚，和她分手了。”

谈月‘哦’了一声，疑惑地问：“你和她分手，和我有什么关系。”

想了想，觉得不可思议，又不确定地问：“她觉得你和她分手，是因为我？”

商余沉默，谈月头大，瞪眼看他：“和我没关系啊。”

谈月觉得唐春柠的脑回路不寻常，商余的思维也很独特，他们凑一对对正常人很友好。

她不想自己牵扯其中，当时为商余发声，也是作为一个‘正常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看到这种场面的正常反应。

商余落寞地笑了笑：“嗯，和你没有关系。”

要说一点没有，他不愿承认，但看谈月的反应，他不希望自己被她讨厌，顺着她的话去做，就是最好的选择。

谈月呼出气：“那，就没其他的吧，我要回去工作了。”

商余保持微笑：“嗯，好的。”

他没有其他理由了。

谈月起身，却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抓住。

商余自己也一脸震惊，急忙松手：“我，刚刚，不好意思，那个，可以加回联系方式吗，我担心唐春柠会来找你麻烦，到时候你可以叫我。”

“那你就提前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啊。”

谈月皱眉：“或者你去向她道歉，求她复合？”

她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想到蒋池给她‘科普’唐春柠的背景，谈月连句‘后悔’都说不出口。

商余愣住，下意识感觉到自己惹谈月不快了。

他明明是来道歉的，可他说了越界的话。

一旦他向前走，就会知道，没有其他人会真的接纳他。

商余低垂了视线，客区诡异地安静了几秒，所有吵闹的声音都被屏蔽在听觉之外。

谈月看不惯商余像是受气在委屈的样子，硬着头皮，补充：“不过我觉得，她不怎么尊重你，你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比较好。”

商余猛然抬头看去，只见谈月的后脑勺和离开的背影，眼神里又慢慢浮现出期待的流光。

蒋池仿佛吃到了一只大瓜，在收到谈月警示的眼神后，做了个捂住嘴的动作，收敛下巴，拉耸嘴角。

他不能当做没看见，但知道，至少要在当事人背后议论八卦。

7-2

在下班之前，谈月收到了李姐的询问，关于被投诉的那个单子。

谈月把聊天记录和监控录像转发给了李姐，李姐没再找她，谈月便收拾收拾回家。

出了办公室，谈月看见商余还坐在客区，是在等她。

见她换好了衣服，商余起身，拿了奶茶，走到门外。

这是默认要跟她一起走吗？

谈月和店员打过招呼，门外，商余低头看她，想说什么，张了嘴，又闭上。

谈月主动开口：“你有事就说。”

商余：“我不是有意等你，还有些话，没和你说完。”

谈月看他，让他继续。

商余身高，长得也不错，站在店门口，惹不少人回头看。

谈月不想被无辜围观，拉着商余手肘处的运动外套，往人少的地方走。

商余适应谈月的脚步频率，半步半步跟着。

谈月回头看他，见他在笑。

“你笑什么。”

商余抿唇：“……没什么。”

谈月发现，商余还挺喜欢笑的。

找到了一处街角，俩人停下，谈月微微仰头：“你说吧，还有什么事。”

商余轻咳了一声，说：“之后一段时间，我可能会经常来店里，但我保证，不会影响到你店里的生意。”

“唐春柠，也许或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等确保真的没事了，我就……”

“……还有，我不会与她复合。”

谈月双手抱臂，听他说完，听出了一些题外话。

“你向她提分手，真有我的原因是不是。”

谈月看商余，眼神里明确写着‘不要敷衍我，告诉我事实’的压迫感。

商余犹豫了几秒，最终肯定。

谈月加码，问：“为什么？”

商余看着谈月淡定自若的目光，像已知道答案，不过需要他说出来证明她是正确的一般。

商余的喉结滚动，站在那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因为，我……希望你能选择我。”

“……那天，不是你让我跟着你回家的吗。”

“后来，也是你说要请客。”

“我想……你可以继续选择我。”

所以，他下定决心离开唐春柠，怀着忐忑与期待，没有唐春柠，他的人生会是什么样。

谈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理解他，她的行为，在他的眼里，被他解释到这个境地。

她要破除他的滤镜。

“首先，那天我带你回家，是有很阴暗的想法，那是不对的。然后你帮我把卫生间的灯换了，还全屋搞了卫生，所以想还你钱，昨天晚上也是，你被人这么对待，路过的不是我，也会有人站出来帮忙的。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举动，换别人，我也会这么做，不单单是对你。”

谈月没留余地一口气说完，看商余的反应。

商余看着别处，高大的身形被失落拉扯。

他没有被谈月需要，这在他意料之中。

同样的事情，对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但对他，有不一样的意义。

他都知道，不过是亲耳听到而已，他早就习惯了。

商余无力地抬起挂着奶茶的手，摆了摆，干笑两声：“我知道了。”

他没有感觉到眼眶酸涩，视野里，谈月忽然有些手足无措，从衣服口袋中找出皱巴巴的纸巾，递到他眼前：“……这是干净的，怎么哭起来了，我又没欺负你。”

高大男人的眼泪，把谈月吓到了。

商余接过纸巾，才后知后觉自己做出了丢脸的反应。

看谈月发红的双颊，商余意识到了什么，别过头，撺起纸巾收拢在手心，努力让眼泪滑落到下颚：“……抱歉……我……缓一缓……”

我的妈呀。

谈月内心在呐喊，这男人怎么说哭就哭，她也没说什么重话，怎么搞得她有种始乱终弃的感觉。

“你再哭，我就不理你了。”

谈月不知该怎么安慰商余，只好揣测他的兴趣来试一试，“多大一点事，大男人在街上哭，丑死了。”

商余愣住，看向谈月。

谈月不擅长说这些话，还在捋思路，脱口而出：“尽丢我的脸，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