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逢川愣神片刻,忽然,七颗棋子从身后打入他体内,而他面前的伏魔阵符咒符文如流水般变化,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的普通防御阵,失去镇魔的作用。
或许这速度太快太意外,以至于所有人都毫无防备。周逢川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人,慕云辰低头喏喏道:“对不起掌门。”
周逢川缓缓倒下去,不甘道:“你…我…若非我当初提拔你…为什么……”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清鹇派那个最无人在意的长老。为你们劳心劳肺,鞍前马后,可到头来呢,在派里,甚至连凤昶这样的妖族名声都好过我!”慕云辰声音越说越快,越说越快,仿佛将多年怨愤都倒了个干净。
季明知立即抬手出招,周围的树叶如有生命般,轻盈地飞向慕云辰,将他的四肢扎穿,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纪夷用魔气轻而易举地破开季明知的符咒,将人放至身侧。
季明知刚想上前,却被地上的周逢川拉住,他艰难地喘气道:“行渊,我还能撑住他们片刻,你快去找到钟守乐。”
他大力捏着季明知的腿骨:“她天生剑骨,以天雷极火淬炼可造神剑。我见她与你情意甚笃,必会救你,如若她无法为你所用,务必要先于魔族杀了她,万万不可落入魔族之手!”
季明知掰开他的手,一字一顿道:“掌门,恕难从命。我说过,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她。”
周逢川吐出一口血,厉声道:“此乃掌门令,事关清鹇派生死,整个清鹇派都会毁在你手上!”
季明知稳稳地站在阵眼处,道:“去他的掌门令,要罚要剐我一人承担。但我不死,就不会让任何人闯进清鹇山。”
他将自己全部灵力注入阵眼,试图重塑伏魔阵,纪夷这边刚打落凤昶的一双翅膀,双月弯刀立即冲季明知而来。
周逢川为他挡下这致命一击,昏死过去。季明知双手结符挡在胸前堪堪支撑住这一击的余波,冯尘上前肩靠着季明知,道:“我去对付他,你快去开伏魔阵。”
季明知拿出珍藏在胸前的那把匕首,划破掌心,以血作符,重启伏魔阵。
纪夷不以为意:“一群蝼蚁还在挣扎什么。”
他拂手便将冯尘击落在地,季明知见状迅速割破手腕处的脉搏,血液喷涌而出,溅落在刚刚画好的符咒上。
纪夷哼了一声,食指轻点,评价道:“不要命的蝼蚁。”
但随着他血液的加持,伏魔阵的威力竟然隐隐在增强。不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仍然不堪一击。纪夷再次击破符阵,季明知的左腿直接被他的魔气生生折断,弯刀直逼季明知命门。
季明知浑身都是伤,半跪在地,无数金蝶从他手心飞出,他一掌朝天道:“聚阳守阴,诛邪破祟!”
纪夷也双手合十,向下施加威压,全力一击,将季明知所在的地方硬生生砸出个巨大的坑。
正准备一刀毙命时,纪芜挡在他面前,半跪恳求道:“父尊,您答应过我,他是我的。”
季明知狼狈地笑了几声,拼尽力气又勉强站起来,他的血流得太慢了。他一手掐诀,在原先阵眼上重新画复杂的结印符,一手从怀中迅速掏出匕首刺向胸膛,缓缓道:“清鹇派弟子季明知,愿以此身血肉为祭,助天地伏魔阵……”
“行渊不要!”看出他想献祭的涂山衍和段韫同时喊道,飞身向前,可比他们更快的是一把银白轻剑,它冲至他面前挑掉了那把已经刺入半寸的纯黑匕首,又以剑气震开二人。
季明知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剑气脱力倒下,他跪在地上,头向下低垂,陷入昏迷,脊背却倔强着始终不肯弯曲。
段韫认出来:“那是钟守乐的剑?”
…………
事情回到几个时辰前,钟玙喝下季明知递来的桃花酒,眼前便一阵摇晃,竟然有些酒力不支。
她跌跌撞撞走了两步,就被季明知抱在怀里。很快她就意识到酒中不对劲,只是她从未想过对季明知设防,才着了他的道。她费力地睁眼看他,咬牙虚弱道:“季明知?你在干什么?”
季明知轻声哄道:“阿玙,睡一觉吧,如果我没来找你,就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她听见系统发出滴滴的警报声和九筒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前世今生你还不放过我,一天天地净惹事,要死了要死了,这回我是真的要死了。”
钟玙还未来得及问什么,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头也无力地歪在季明知的肩膀上。季明知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轻轻克制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贪恋这最后的温存。
等到钟玙再次醒来时,眼前是叶依依的清秀面容和远处翻涌的热泉,手边是季明知的为安剑,泛着黑气的匿声安静地附着其上。她听见耳畔边断断续续的机器声:“请宿主前往清鹇派门口阻止人魔大战,完成世界和平he情节。”
可九筒却一反常态,闷闷不乐地说道:“别去了,去了也是死路一条。”
这还是九筒第一次旗帜鲜明地反对系统下达的任务,钟玙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捂住胸口,尽可能冷静地问道:“微云,发生什么事了?”
叶依依焦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师姐,你千万不要离开这里。”
钟玙不明所以地抓住她的肩膀,心下预感不妙,难得带了一丝责怪的意味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会灭魂佛法,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依依被吓坏了,一边哭一边说:“今日掌门带我们去讨伐魔族,可…魔族那个魔头竟然没死,他太厉害了,我们就往回撤了。掌门叫我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我就到了这里,看见师姐你中了昏睡咒,就解了你的咒。”
钟玙起身就要出去,因为太着急,眼前发黑又停了下来。
叶依依趁机拽着她的衣尾,恳求道:“师姐别走,你身怀剑骨,出去之后他们都要杀你。求求你别走,我害怕,我真的好怕,你留下来,保护我好不好?”
可最终衣尾还是一寸寸从她手中溜走,钟玙扶着她的肩头认真道:“微云你听着,不会有谁永远都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世人皆想求一个心目中的英雄救他们于水火,可人人都如此盼望,谁又会蠢到去做那个出头的英雄呢?天下人有天下愿,唯有每个人拿起武器为自己而战,他们的所求所愿才有实现的可能。所以,在这个世上,唯一能够永远保护你的只有你自己。”
“今日我若不能保护清鹇派,他日混战,你同样无法幸免于难,谈何保护?而如今明明我有一战之力,又怎能不奋力一搏?”
她从洞窟出来,一边跑一边钻进识海深处,捏碎了自己一半的识海终于揪出九筒的意识本体道:“季明知在哪?”
九筒吱吱乱叫道:“他一个炮灰小角色没有气运加身,一剑穿心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宿命,你别乱来!”
“想死?”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
钟玙看着昏迷跪地的季明知,心口莫名绞痛。她慢慢走近他,他的身上全是细碎的伤口,满脸尘土。发带也掉了,乌黑顺直的头发垂下,遮住大半脸庞。
这个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家伙,真的是很讨厌很讨厌啊。她很不喜欢离别,尤其是生死离别,他怎么就是不明白。
她蹲下来,习惯性地抬手将他额前垂落的碎发捋至发顶。看着他被尘土染灰的发,仿佛一座不言不语的泥菩萨,安静得过分。钟玙的泪水忽地无声坠落,砸在他们交叠的手背上,哽咽道:“狗东西,为什么要逞英雄……季明知,我不想你做圣父了。”
我不想你做天下第一的英雄,我只想你平安自由,想世间永无战火,想她曾见过的那些和平而又美好的日子。
金牡丹被纪夷的傀儡砍伤了腰侧,捂着伤口侧头道:“别磨叽了,快开阵啊!”
冯尘的玄月剑也被打落脱手,滚出几丈远,吐血道:“守乐,快走!”
钟玙站起来,眼神坚定,握着诛心,道:“微云,你来布阵,我给你护法。”
叶依依的心跳动不停,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生死一线的时刻,可出奇的,她并不慌张害怕。相反,因为还能帮上钟玙的忙,她竟然诡异地升起一种畅快的情绪。她精神极度亢奋,脚步虚浮,以血作符,接着季明知没有画完的符咒继续布阵。
钟玙右手握剑向后挂起,重心微微前移,目视前方道:“清鹇派弟子钟玙,特来请魔尊赐教。斗胆与魔尊打个赌。”
“赌什么?”
“赌我能赢,魔尊便退兵,若我败了,则悉听尊便。”
纪夷并没有把钟玙看在眼里,二十载岁月无论在妖族还是修仙者生命中都太短暂。他眼中的钟玙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纪芜在一旁密语道:“父尊,她就是我之前说的那把好剑。”
纪夷眼里才翻涌起一丝兴趣,他嘴角挑起意味不明的笑容道:“好,本尊便单独教教你何为天何为地。”
话语间,他的刀已经近至钟玙眼前,钟玙迅速向左偏头,右手则握剑向上平摆,以腕为轴使诛心平云一周。纪夷立即与她拉开距离,另一把刀则从背面袭来,钟玙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立即翻身至半空,直逼纪夷而来。
纪夷眉心微耸,语气怜悯:“竟然也是个不要命的。”
诛心朝天落下,纪夷轻松破开剑意,嘲讽道:“你的拘天剑意不及那个废物的十分之一。”
钟玙没有说话,诛心划破她手心,燃起熊熊烈火,与他的双刀短兵相接,却偏偏在那双刀上生出寒凉的冰霜。一连过了几招,她的剑意竟然越来越强。
纪夷与她面对面,直视她视死如归的深色瞳眸,冷笑道:“小姑娘,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他刀上燃起紫色的魔气,钟玙也拼尽灵力使出同尘剑意。剑意所到之处,魔气竟在消解,纪夷皱眉,不得已使出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