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八卦之魂迅速崛起了,这是一个暂时忘记苏承泽的绝佳机会,我当然不能放过。当下结束了和齐洛的通话,想也没想地拨给了表哥。
“问你一件事。”电话刚一接通,还没等他说话,我便开门见山道,“你认识唐沁吗?”
电话另一头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你是?”
女人的声音!?说的还是中国话?!我本能地迅速按下挂断键。
把手机拿到眼前,翻开通话记录,仔仔细细看了好久,是表哥的电话,没打错呀……
我又靠回到书柜前继续翻其他的书,可是再也没翻到唐沁的名字。我怏怏地把散落满地的书重新堆回到书架上,单留了署名Nina的那本,在手里胡乱地翻着。
说起来,似乎从唐沁离开PMD后我们之间就再没有交集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来了美国。如果她真是我表哥的女朋友,那可叫我情何以堪呀。
也许,这书是借来的,只是忘了还?可是不管怎样,我都觉得自己忽然距离唐沁好近。
客厅里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我爬起来靠到门边向外看了看,那个妇科实习医生抱了满怀的书,摇摇晃晃地靠在门上脱鞋子。
我暗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家伙都不会把书放在地上再脱鞋子的吗?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还在纠结着怎么摆正自己的姿势以保持身体的平衡,见我走了过去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继续纠结站姿。
“我帮你吧……”我伸出双手接过他怀里的书,然后用了二十几年的母语脱口而出。
他愣了愣,随即很快明白了我的用意,欢快地把书交给了我,然后以左脚踩右脚,再右脚踩左脚的方式脱掉了两只鞋。
“Thank you。”
我看着他走向沙发的背影也愣了愣,如果他刚才是准备以双脚互踩的方式脱鞋的话似乎根本不需要我帮忙啊。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缓慢地像浣熊一样的动作,将怀里的书一本一本地在茶几上分类摆好,然后每本书都翻了一翻,最后拿起一本,认真研读起来。
我怀着恶作剧的心情,慢慢蹭到茶几边,趁他专心看书的机会把茶几上的一本书换成了我手中拿着的《传播学教程》,然后迅速溜回自己的房间。
再次拿起手机时屏幕上显示了两条未接来电,都是表哥打来的。
果断将电话拨了回去,等确认了接电话的是我表哥后才嘻嘻哈哈地问了句:“刚才接电话的是你女朋友吗?”
表哥很无语的表示刚才他在开会,接电话的不过是他一个同为中国人的同事,因为屏幕上显示的汉语名字并且我还说得一口流利的京片子,所以她才会和我说了汉语。
我昂扬的兴致瞬间被浇灭了,呆滞了许久才继续弱弱地问他是否认识唐沁。
他的答案是——不认识,真是既让我安心又让我失望啊!
不过,为什么这里会有唐沁的书,PMD的logo,英文名是Nina,如果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那这件事该是有多么的巧合!
客厅里那个妇科实习生又开始念念有词了,我无聊地趴在门边探头探脑,许久之后,看到他翻到被我替换的那本书似乎皱了皱眉,放下后又拿了起来,然后抬头向我房间的方向看来。我只觉自己登时暴露于无形。
他举着我的书晃了晃:“Yours?”
我瞬间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Nina。”他看着扉页念叨。
我适时地踱步到沙发边,毫不见外地挨着他坐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八卦。
经过长达两个小时的触膝长谈,我基本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本书的确是唐沁的,我认识的唐沁。
故事是这样的,原来住在这里的人是在一次Party上认识了唐沁,然后欣喜地发现两个人居然同一专业而且还是名副其实的老乡。通常情况下,这种“他乡遇故知”的剧情绝对会引发一个相识、相知甚至相恋的桥段。他们有没有相恋我不知道,但据说原来住在这里的同学在毕业后也一直和唐沁保持着联系,偶尔也会为了查专业知识向唐沁借书。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把这本书还给唐沁,唐沁就离开美国了。
“离开美国去了英国,好像是为了某个朋友。”妇科实习生如是说……
唐沁去了英国……
苏承泽也去了英国……
若如是,那唐沁和这位他乡故知是不可能达到相恋这一步了。我又无法自控地开始遐想了……
我深刻地反省着自己,为什么唐沁可以从美国飞去英国找苏承泽,我却白痴一样为了否认或是逃避自己的失落跑来美国,我似乎总在向着与他相反的方向前进,却依然妄图可以兜兜转转地绕回到他身边。我觉得我们真是有缘无分,从我与他失去联络开始到如今,半个月的时间,我甚至对他的处境与遭遇一无所知。而唐沁……
远在美国的唐沁都已经飞去他身边了。
一个冲动的念头袭过大脑,我甚至猛地起身冲出了自己的房间,可偏偏下一秒又被自己的理智强行拉了回来。
也许,他只是不想见我。
我始终不想承认自己的感情经历很悲催,我始终抱着侥幸的念头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其实太阳升起后所有都会雨过天晴。可是,似乎不论怎样挣扎,都摆脱不开这一望无际的黑暗。
我并不觉得自己在感情的路途上有什么过高的奢望,我也没有幻想过什么公主王子的童话,可是,连维系平平淡淡的情感都这么难。高中的时候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互相抄抄作业、借借笔记,可是那个时候胆子小没能及时早恋;大学的时候认为爱情就是公共课提早去教室为对方占位置、或是一起在食堂里排队买为数不多的能吃的东西。可惜,感情结束的时候那么突兀、那么无声无息。毕了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以为可以共同走下去的人,却已然天各一方,我甚至不知道他身在哪里……
如果,几年后,齐洛也单身,那真是命中注定我和她要在一起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
我依旧跪坐在空荡的书柜前,右手在身侧无聊地摆动着,打散了书柜上零散摆放的几本书。于是,扑棱棱几响,厚重的书不偏不倚地砸上我的脚面,我本能地尖叫了一声。
妇科实习生从客厅里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询问我发生了什么,是否需要帮忙。
我摇了摇头,有几滴矜持的泪在眼窝里转了转,最终没有滑落。
就在刚才那一刻,我竟然还悲伤地觉得冲过来的那个人会是苏承泽。
几分钟后,妇科实习生的外卖送到了,我敏锐的鼻子在那一瞬向我的大脑传出了精准的信息,于是我的胃坚决而低调的向我发出了进食的请求。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够悲哀了,不能让胃也不好过。于是我一手扶着书柜,艰难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出去觅食。
似乎已经过了饭时,街上行人渐稀,我勉强吃下了一个汉堡,举着没有喝完的半杯可乐在街边幽魂似的闲逛。
橱窗里是当季最流行的时装,非常适合欧美人高挑的骨骼。我在那里扬头发了会呆,看着服装上那素雅的黑白色块间倒映着我身后疏离的行人,橱窗的另一边,墙壁上的挂钟也依稀可见。在这狭小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聚集在这厚厚的玻璃间。
隔壁咖啡厅的木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一批批的人群聚来散去,透过窗,三三两两的人影清晰可见,那些悠闲地端着咖啡,有说有笑的男男女女们,曾几何时,我也像他们一般……
我看见墙角的那对情侣,互相依偎,一根乳白色的耳机线分插在两个人的耳朵里。他们靠的那么近,那么短的耳机线都不会被扯开,他们身前的木桌上,摆着古老的CD播放器……
一瞬间,时光流转……
原来有那么多美好难忘的东西都躲藏在脑海里,始终没有被翻开。
记得从威尔士回去伦敦的火车上,天还下着蒙蒙的雨,淡灰色的天空总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我挂着耳机靠在车窗上无精打采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绿野,无意间抬起头,看见对面的苏承泽,似乎已然入睡。
我稍稍站起身,弯着腰横过身前的小桌,把耳机摘下轻轻挂在他的耳边。
有一种近似于在恶作剧时渴望被抓个现形的心情。
耳机里悠扬的乐音在某一点分开,我的右耳,他的左耳。故乡的原风景,我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歌,单曲循环的歌。
他一直都是闭着双眼,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醒了,只能一直保持着弯着身子的姿态,胳膊撑在小桌上来保持平衡,一只手还要时不时地抬起来扶着摇摇欲坠的耳机,时间久了,整个人都僵直了。
然后列车拐了个弯,我也随之左右摇了摇,脑袋遍咚的一声撞上了车窗。
他还是没有睁开双眼,却抬手自己扶住了耳机,幽幽地说了句:“你坐下吧。”
我当时愤怒于为什么明明已经醒了却还让我扶着耳机,甚至没有把这件事纳入脑海中可以珍藏的记忆力,而现在回忆却带着意外的甜蜜。原来那个时候,我们已经那么近。
回神的时候那对情侣正微笑地看着我,突然的尴尬让我下意识地捂着脸快速跑开了。
我一直认为执着人比较容易接近永恒,所以即便那么多次的黯然神伤我依旧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这一次,我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似乎所有的勇气在过去的某一个时间点上,被某种突如其来的变动一扫而空,命运仿佛在不知不觉间拐了一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