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盆里清洗自己的脸和手。
昨晚外面送来帐内的羊杂碎,还剩下半碗。朱祁镇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唇齿间漾起腥气,吞咽得他喉咙发痛。
他知道,今天让摩罗如此生气,晚上她必来寻仇,会加倍地在帐里折磨自己。
瓦剌女子向来不信安胎保胎之说,只知恣意享乐。
这个孩子,若真是朱家血脉,必不会如此薄命。
若是因为摩罗缺乏自重,接下来几个月中,因为床笫间贪得无厌而导致婴儿殒命……那也不关他朱祁镇的屁事。
回想起先前与钱皇后偶尔还因朱见深的成长拌嘴,朱祁镇十分悔恨。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没有落入今天的局面,还在自己的亲眷家人环绕中发号施令,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得,跟自己的发妻扬一句声,发一次火。
见深甚至都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只是侧妃周氏所出,可她一样待见深的生母如姐妹,待见深亲切如己出。
与摩罗这般放肆轻狂,还有对权欲的渴望一对比,二人品格性情,高下立见。
朱祁镇扪心自问,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只可惜,此次土木堡大败,连她的兄弟们钱钦和钱钟,都一起折损在山西。
她本身就出身海州边远之地,家境也是一般的军户,算是寒微;当年朱祁镇想给她父兄一些赏赐和爵位,她总是为夫君的名声考虑,再三谢绝,也从来不薄待其他一起侍奉的宫人。
现在兄弟战死,为国捐躯,更是毫无可能引起自家外戚对朝廷的威胁。
现在朱祁镇下落不明,她一人在宫中,做这莫名其妙的“太上皇后”,会不会有人趁乱克扣、欺负她?
担心一个人的安危,却毫无救助的办法,最是磨人。
到底是他对她不住。
朱祁镇从九五至尊的神坛,跌落到席地向南而坐的囚徒,不过是几个月间发生的事情。
独自唏嘘间,就连向来跟自己针锋相对的太后,此时在朱祁镇的心目中,也变得可爱可敬。
一定要回去。只要能回去,一切都能从新开始。
祁钰,大明先托付给你,等大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