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次做全对，有什么可得意的，最讨厌装逼的人。”

前面男生声音不小，有意讲给木又笙听，应该是在冷嘲热讽她昨天的优秀表现。

对了，昨日课上江老师又夸了她一次，木又笙占尽风头也还很低调，而他，最快交卷的一个人，沦为无名小卒。

她大度但并不代表懦弱到任人摆布，伤害一个人无非两种方式，要么直接动手要么言语攻击，她都不在怕的，就算两个人同时打过来，木又笙也有胜利的把握。

“你们在说我吗？”

木又笙抬头，无人料想到她能这么直接，而且丝毫不慌乱，直勾勾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眸色冰凉。

孟梵茸屏住呼吸，不敢大喘气，心想：你们有福了，竟然敢惹怒木又笙。

他像个看戏的观众，忽然有点幸灾乐祸，但一面又微微担心着，生气对身体不好，木又笙一定不要气太久啊。

“别自作多情，谁说你了。”

俩人明显心虚，说话磕磕绊绊。

木又笙：“可昨天只有我一个人做全对啊，难道你们也全对了吗？怎么没听到江老师报你们的名字呢？”

以魔法对付魔法，她完胜，他们再不敢说什么了，浑身散发出的嫉妒的酸味显得可怜。

后面上课，孟梵茸和木又笙终于知道这个讨厌的人的名字，秦烟，还挺好听的，可惜人不怎么样，白瞎那么好的名字。

孟梵茸空闲时间跟木又笙说话，十分不解秦烟一次次的恶意，“我们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吧，怎么老针对我们？”

“他们闲的。”

-

这周放假，孟梵茸不用自己走回家，他爸要接他去医院复查，于是放学后跟喻遥易熙分道扬镳，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恰好，木又笙坐公交的路也是这条。

路上没人的时候，木又笙通常喜欢放空发呆，欣赏蓝天白云、花草树木。起初她并未发现前面的人是孟梵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敢认，但看那张扬的走路姿势，几秒钟后她得到确定。

木又笙没想着去打招呼，两人距离很远，就算她喊对方也听不见。

“他怎么会在这？”

她心里纳闷。

随后一段路程，木又笙始终注视着孟梵茸的背影，纯粹地发呆。

天空湛蓝，云层漂浮，不热不凉的风，令人心旷神怡。

路旁零落的树叶卷起淡黄色的边儿，木又笙没忍住拾起两片装进口袋里，秋天很短，她莫名想留下些什么。

等再次抬头，眼前却一片空荡，那个挺拔的身影消失，木又笙闭上眼睛再次睁开，还是这个结果，她还以为出现幻觉，人呢？

路的旁边是一堵坚硬的墙，以孟梵茸的身手和力气，不可能爬的上去。

她不去想了，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两分钟后，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

“奶奶，你可以去我们学校旁边捡瓶子，那里瓶子多，能卖很多钱，以后我也可以帮你留意着。”

木又笙转过弯，看到孟梵茸的书包被靠放在树旁，洁癖严重的他挽上两只衣服袖子，蹲在地上利索地捡着空瓶子。

有些饮料瓶没有瓶盖，里面还有果汁液体，不小心流到他手上，他也没有一丝嫌弃的表情，还乐呵呵地跟老奶奶聊天。

“奶奶，你家里有蛇皮袋吗？用那个装就不会掉了，塑料袋不牢的。”

“好好好，我明天就用蛇皮袋装，谢谢你啊小同学，剩下的我自己来弄吧，这个脏。”

“没事，我身上本来就脏，你先歇一会吧。”他在塑料袋坏掉的地方扎了死结。

木又笙大大方方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听着看着，孟梵茸持续的姿势很长久，要说心里没一点触动是假的，她忽然觉得喉头一阵酸涩。

很久很久之前，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做过捡垃圾的事情，而当时身边的人是怎么看待的呢？

嫌她脏是小事，造她的黄谣她也忍了，那些人把没喝完的水泼在她身上，充满恶意地嘲笑她是个破乞丐。

木又笙当时十岁左右的年龄，刚形成的自尊心被践踏得如泥土一样不值钱。

她发誓她再也不要捡垃圾了，太丢人了。

此刻，孟梵茸所做所为刺痛她的目光，人和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差距，倘若当时她遇到了他，对方会不会帮助她呢。

一定会的。

他太善良了。

“木又笙，好巧，我都差点忘了，你今天也回家。”

孟梵茸诧异过后挥手跟她打招呼，随即露出微笑。

木又笙吞了吞口水，问：“你在做什么？”

他用几秒钟把地上所有瓶子捡光，递给老奶奶，跟她说：“奶奶我走了，你下次记得去我们学校捡哦，到时候我还帮你一起捡。”

“好嘞好嘞谢谢你。”

两个人都露出开心的笑容。

孟梵茸拍拍手上的灰，背上书包，到这时候才有时间回答木又笙的问题：“我刚刚走在路上遇到这个奶奶装瓶子的塑料袋破了，撒了一地，我看她也挺不方便的，所以帮忙一起捡了。”

“你不怕脏吗？”

“当然怕了，有些人买了饮料没喝就口就扔掉，泼了我一手，不过洗洗就好了。”

说罢，他还让木又笙在自己书包里拿点湿纸巾出来，他要好好擦擦。

孟梵茸的每句回答都在木又笙的意料之外，于他而言仿佛做了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其实不是这样的。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一座大山压在心头，木又笙才明白这股酸涩的苦楚从何而来。

她捡垃圾是生活所迫、不得不为，站在最低点，没有底气去对抗颐指气使的人，甚至那些人说的话让她无力反驳，因为没错，她的生活就是如此不堪。

而孟梵茸捡瓶子的善良举动完全属于另一种性质，只是生活中如同吃饭喝水般普通的事，一个从小被家里宠爱长大的小孩永远不能理解她的难堪。

他是被照顾得很好的幸福的人，单纯是真，善良是真，跟她不在一个世界也是真。

孟梵茸有时脱口而出的话木又笙一辈子都想不出来。

下午那会两人一起走了几分钟，木又笙可能头脑发昏了，问了许多不该问的话。

“你会觉得捡垃圾丢人吗？我以前就捡过。”

她记不清以何种心境去问对方，问他会不会觉得她丢人。

明明木又笙是个不在乎外界看法的人，早已练就刀枪不入的心脏，却还是想在他身上得到一个明确答案。

只记得彼时少年的声音清润动听，木又笙忽略他那些小动作，也不觉得有多烦人。

“捡垃圾有什么好丢人的，乱扔垃圾才丢人好不好。”

木又笙肆意生长的邪念被一刀剪断。

-

孟梵茸并未食言，后来某天中午出校门吃饭的时候果然看到许久不见的老奶奶在学校旁的大垃圾桶旁捡瓶子，一个一个往蛇皮袋里装，看上去很有干劲。

他走过去打招呼，得知对方这些日子卖废品能卖到上百块，不由自主为她感到开心，还顺手帮她捡了几个。

一回生二回熟，拧开瓶盖放脚底踩扁，一套动作他做得行云流水。

周围也有几个同学看到他跟易熙收瓶子，纷纷竖起大拇指，说他们是活雷锋，语气没有任何的嘲讽。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他也挺开心的，觉得自己做了好事。

木又笙坐在教室听说几位同学带回来的情报，心中发愣，此行为对她来说很敏感，所以在他回来的第一刻，她问：“你又去捡瓶子了？”

“是啊，遇到那个老奶奶了。”

听到回答，她冷静下来。

对方问怎么了。

她说：“没什么，只是问问。”

她低下头，紧抿唇，难以猜透她在想些什么。

孟梵茸被搅得奇奇怪怪，抬起两只手闻了一下，“难道我身上有味道吗？不应该啊，我只是手碰到了垃圾。”

“不是！没有，你身上很香。”

木又笙忽然激动地说。

“啊？哦哦。”孟梵茸放心了，把衣服拉链拉至最上方，吹了口气，刘海微动，他有点困了，趴在桌子上，嘟囔：“我要睡觉了。”

他能感知到木又笙对这个话题貌似很敏感，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原因，不想她局促和尴尬，故意找出这么个借口。

木又笙顺势转过去，也不再谈论捡不捡瓶子的事情。

-

吃晚饭前是一堂音乐课，放在高中就是专门让学生放松的课，只有高一高二才有，一周一节，基本上没有老师霸占。

音乐课就是听些古典音乐，同学们在底下做着自己的事，只要不是太吵闹，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梵茸在写日记，奋笔疾书，用的是一本精致的牛皮本，看厚度他已经坚持好些日子了。

尤鱼是一直都知道他这个习惯，问他为什么写，还以为会听到多感人的回答，谁知他说：“以后无聊的时候就可以翻翻日记本了。”

他纯属没事给自己找事做。

木又笙下课后去上厕所经过他的位置就注意到这本漂亮的本子，孟梵茸也是心大，也不合起来，真不怪木又笙视力好，请问谁能告诉她孟梵茸为什么要在日记里写那么多遍她的名字。

“孟梵茸，你是不是偷偷骂我了？”

她主动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