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克洛沁接过温尼递过来的一块烤饼。尽管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他却很喜欢温尼这个来自乡下的淳朴少年,自然也不介意将工作时道听途说的故复述一遍,满足少年旺盛的好奇心。
“之前说到哪了,圣殿骑士是吧?”青年略一思索,“说出来你可能会失望,其实圣殿骑士也不都是书里面描述的那副样子。”
“我听说圣殿骑士的坐骑不是马,而是一种像马的怪兽。”温尼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真的假的啊?”
这个猎户出身的少年其实是第一次跟随队伍进山探险。最近几年山货的价格一降再降,家里母亲又需要钱治病,他这才不得不加入盗宝者团队,冒着危险进山寻宝。
好在温尼尽管年纪不大,人却足够机灵,做起烧火做饭一类的杂事时手脚也勤快,队伍里的人倒没有几个讨厌他的。
“当然是假的,那就是马,一种产自高希山脉的特殊马种。”克洛沁啃了一口干硬的面饼,嚼了半天才咽下去,“其实也不是所有圣殿骑士都骑马的,骑士只是一种称号,大多数骑士看起来跟普通人一样,我认识的几个看起来就很不修边幅。”
“你还认识圣殿骑士?”温尼一脸惊讶。
坐在不远处一个略有些驼背的老人朝这边瞥了一眼,兜帽挡住了脸上的表情。老人全身都包裹在灰扑扑的斗篷里,即使在刮着冷风的夜晚也没有试图靠近篝火,整个人都萦绕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死气。
克洛沁一耸肩,笑起来时露出洁白的牙齿,“看来鲁尔迪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我听艾曼说鲁尔迪是一名死灵法师,能让死人都活过来。”温尼吓得赶紧压低了声音,神色夸张地问,“这是真的吗?”
克洛沁觉得有点好笑,伸出手掌在男孩额头上轻轻一拍,“怎么,担心半夜有尸体来啃你的脚踝吗?”
“我才不害怕。”温尼不服气地说,“我可是我们那儿最勇敢的猎人,许多成年人打猎都不如我呢。”
他们所在的这支队伍具有令人安心的实力,其中队长德尔维亚和欧里加自然不必说,这两人曾以军人的身份在一场残酷的战争之中活了下来。艾曼和尼坦戈是有着丰富经验的盗宝者,克洛沁则是这一带赫赫有名的赏金猎人。
除了这几个人之外,身穿灰色斗篷沉默寡言的老人鲁尔迪是一名死灵法师,另外还有一对情侣,克拉拉和菲里奥特,据说也是魔法师。不过那两人平常不和队伍一起行动,一直处于暗处,很少会露面。
至于温尼,他其实很清楚队长为什么会选中只是一个普通猎户的自己加入队伍,因为他的耳朵很特别。
温尼的耳朵天生就很灵敏,他能听见很多不被常人注意的声音。远到丛林深处野兽粗重的呼吸声,近到脚下小虫爬过草叶的窸窣声,落到他的耳朵里都像是被放大了好几倍那样清晰。
蛇发女会把所有敢于直视她眼睛的人类变成石头,人们在面对这种魔物的时候,听觉远比视力更重要。
克洛沁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成功引起了正在走向他们营地那个女孩的注意。
那是一个相貌清丽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孩,大概和克洛沁一样有着北方人血统,一头及腰的长发是皎月一般的银白色,从黑暗中走来时,像是一个将月光裁成发饰的美丽精灵。
温尼记得她,白天队伍遭遇巨龙袭击的时候,她和同伴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队长和欧里加还过去打了个招呼。
后来听欧里加说,那两人是外出游历的学生,来自一个叫什么斯的学院……总之是一个温尼没听说过但感觉很遥远的地方。
“嗨,又见面了!”克洛沁愉快地挥手,“白天的事真是抱歉啦,当时如果知道对面是一位美丽的女士,我一定不会贸然拔剑的。”
女孩歪了歪头,然后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来。那无疑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冷白色的皮肤泛着瓷器的质感,眼睛则像是祖母绿宝石。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我不该用臭弹扔你们。”她柔声说,“看样子你们已经解决这个麻烦了。”
“多亏了苏戈草根。”克洛沁语气轻松,“要不要过来坐坐吃点东西?女士可以免单。”
“谢谢,不过食物就不需要了。”女孩犹豫了一秒钟,这才开口问道,“请问这里有酒么?我可以付钱。”
“当然,我从来不会拒绝美丽女士的要求。”克洛沁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像他们这样常年在野外生活的人身上都会带一些烈酒,尤其是在环境恶劣的地方,无论是驱寒还是壮胆,总会有需要的时候。
他毫不吝啬地解下腰间的锡酒壶递了过去,摆手拒绝了那位姑娘递来的银币,“白天是我们的队伍耽误了你的课题研究,这个就当做是赔礼吧。”
女孩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接过酒壶。
“谢谢,我叫西莱沙。”她笑了笑,原本有些清冷的一张脸忽地温暖起来,如同吹散寒冬的第一缕春风那样让人心旷神怡,一旁的温尼不由得涨红了脸。
“作为感谢,我帮你净化一下手臂上的伤口可以吗?”名叫西莱沙的银发女孩认真地说。
克洛沁微微一怔,这才发现女孩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缠着绷带的左臂上。
他左边的胳膊前两天被一只卢卢兽抓伤了,卢卢兽是一种长得像貂的小型魔物,爪子上附带着诅咒。如果有人被它抓伤需要立刻用圣水清洗伤口,否则伤口很难愈合。
队伍之中没有白魔法师,所以克洛沁只能用剑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四周的腐肉,让它不会继续恶化。虽说只是小伤,但总拖着不愈合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就麻烦了。”克洛沁解开绷带露出手臂上颜色灰败的伤口,一股腐臭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
西莱沙并不在意令人作呕的血污和腐肉,她弯下腰,用轻柔的动作捧起克洛沁的手臂。
一团温暖的白光流淌过伤口,克洛沁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只见被抓破的伤口不但开始好转,原本感染坏死的血肉上甚至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痂。
“好厉害!”温尼不由得惊呼,“这是白魔法吗?你怎么做到的?”
“一个朋友教我的。”西莱沙笑了一下,拿上酒壶准备离开了。
“等一下。”克洛沁活动着手臂,用一种关切的语气说,“西莱沙,你和你朋友今晚要在湖边休息吗?”
西莱沙点了点头。或许是夜色朦胧的缘故,有着精致眉眼的女孩看起来不像白天那么有朝气,整个人都被一种淡淡的忧郁笼罩着,多了几分神秘感。
“这太危险了,夜晚的时候最好离湖水或者大树远一点,否则很容易受到野兽袭击。”克洛沁的提醒似乎意有所指,“出门在外,你和你的朋友都需要小心些。”
“谢谢。”西莱沙语气温和,“也谢谢你的酒。”
“不客气。”克洛沁灿烂地一笑。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西莱沙的背影,那个人很熟悉同陌生人相处的法则,不问对方的来处和目的,也不会因为好奇而打听什么,走过来时甚至连视线都不会乱瞟。
重点是,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居然敢在荒郊野外靠近一群来路不明的男人。
贸然的访客无疑引起了队伍之中其他人的注意,他们这样的人在被雇佣期间应该尽量小心被别人探听出目的,克洛沁下意识望向队长,好在那个石头一样冷硬刻板的中年男人并没有呵斥他的意思。
篝火旁的艾曼似乎想起身去追那个女孩,被克洛沁威胁似的扫了一眼之后又坐下了,悻悻地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别胡说。”克洛沁一直看不惯艾曼那张精明油腻的脸,他懒洋洋地将擦拭好的佩剑插回鞘里,枕着行囊准备开始休息。
今天轮到队长和欧里加站岗放哨,其他人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入睡前,克洛沁下意识抚摸着手臂上已经愈合了的伤口,喃喃说,“希望你运气好些,西莱沙,别再遇见我们了。”
距离乌拉斯山几千里路之外,旺普小镇所属的省会城市奈蓝城是一如既往地繁华。
亚斯提帝国虽不是拉兰廷的从属国,常驻人口越有八十万人的奈蓝城里也有十几座旧教的教堂,其中最大的一座便是位于安里斯广场上的米尔达大教堂。
所有旧教的教堂都可以充当拉兰教廷外派执行官的临时驻点,此时在教堂内部临街的一间休息室里,一名金发男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垂在胸口的十字架被天光渡上了一层圣光。
“埃罗则神父,恶魔达利嘉·安图已经确认死亡,尸体也已经按照规定那样当场焚烧处理。”一名同样身穿黑袍的神职人员踹踹不安地报告说,“针对另一个恶魔的通缉令已经发出,不过暂时还没有找到关于他的踪迹。”
他说话时偷偷瞟了一眼被那人随手放到桌上的银色火铳,那即是武器,也是一种特权的象征。尽管基南·埃罗则看起来像是个刚从神学院毕业没几年的学生,在拉兰教廷中的地位却远远超过将半生时光都奉献给了神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