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这一趟是为了赚钱，而我能带他们找到蛇发女的老巢。”德尔维亚迅速解决着烤兽肉，没有对其滋味发表任何意见。仿佛进食对于他来说并非享受，只是一种例行公事的行为，“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是队伍需要默契，成员彼此之间也需要磨合。”欧里加看着自己的老朋友，他们两人曾共同在亚斯提帝国南疆服役将近十年，对彼此再了解不过，“这些人里面有几个是真见过蛇发女的？你不能随便就招募一群人往山里带。”
“我也去找过咱们那些老战友。”德尔维亚叹了口气，“很多人都去世了，剩下的一听说是要来这里，大多数都不愿意跟过来。”
“蛇发女的传说在这一带流传了几百年，能找到它们踪迹的队伍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要不是见到那具尸体，我也不敢相信这个族群还存在。”欧里加抓了抓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你刚刚说的门是什么？”
“这这件事不太好形容，你看对面那座山。”德尔维亚抬手一指，“你坐在这里，对面有一座山，山上长满了树，但是你明天再从这个地方看，对面的山可能就不见了，变成了一道河谷，里面一棵树都没有。”
欧里加不禁咂舌，“是山蜃？”
“山蜃吐出的雾气是假的，根本不能凑近了看，但我说的这些场景是真的。”德尔维亚的眼底透出狂热的光芒，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一贯冷静沉稳的人的身上，让人隐隐感到害怕，“来乌拉尔山的队伍那么多，为什么几乎没人能找到蛇发女？因为他们找不到门，那扇无形的门如果不打开，多少人来了都只能在外面一直转圈。”
欧里加艰难地理解着好友的话，“所以那颗蛇发女的脑袋，是你从门后面带出来的？”
“对，但是门打开的时间是不确定的，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一周后，一年后。”德尔维亚说，“只有那扇门打开，罗盘才会开始转动为我指路。”
“要不是了解你，我真会以为你疯了。”欧里加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迅速将烤肉啃干净，扯了把草叶擦了擦沾在手上的油脂，“你家祖传的那个罗盘到底指向什么地方？”
德尔维亚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解释，“这一次门开的时间有点仓促，我来不及仔细筛选人手了，但是只要有你站在我这边，其他人不敢怎么样。”
“我当然相信你，老朋友，咱俩的交情不用多说。”欧里加仍是忧心忡忡，“但是这几个人……我听说艾曼和尼坦格这两个家伙前段时间被抓进了牢房，且不说他们是怎么从死罪中脱身的，单是看这两个人的以往的行事作风，恐怕根本不会听你指挥。”
“我知道队伍里有人心术不正，不过还没到目的地，没人敢放肆。”德尔维亚缓慢地扫视着营寨中的队友，神色轻蔑，“如果没有我，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得到蛇发女的巢穴。”
“我当然知道雇佣兵都是些什么货色，当然也不可能奢求他们忠诚。”欧里加说着望向不远处的温尼，少年正在把烤好的兽肉分给队伍中的银发青年，“温尼完全就是个毫无经验的小孩子，这一路上少不得要分出精力保护他，至于克洛沁……他在边境倒是有些名气。”
“这一带最出名的赏金猎人，我也没想到他本人会这么年轻。”队长冲那边点了点头，银发青年笑了一下，搂着温尼的肩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温尼那个孩子的耳朵很好，你在他附近说话的时候小心点。”德尔维亚咀嚼着凉透了的烤肉，“我之前给你的甲虫还带着吗？”
欧里加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金属火柴盒，里面躺着一只黑色的甲虫标本。甲虫标本的后背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细如发丝的符咒，一直蔓延到干瘪萎缩的腹部。
这种被刻下特殊法阵的虫尸在黑市上卖得很好，将它带在身上，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保证自己的对话不被别人窃听。
德尔维亚点了点头，“那就好，你刚才是不是想问我关于菲里奥特和克拉拉的事？”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招了两个话剧团的演员进队伍呢。”见队长一直紧皱着眉，欧里加忍不住开了个玩笑，“再加上鲁尔迪，他可以出演绑架公主威胁王子的邪恶巫师。”
鲁尔迪这个人在队伍中的存在感很低，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佝偻老人。他全身都包裹在灰扑扑的斗篷里，坐在角落里时仿佛夜色中一块枯朽的木桩，几乎同身后的荒野融为一体。
“什么乱七八糟的。”德尔维亚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菲里奥特和克拉拉是两个魔法师，其他的不太清楚，他们两个是主动找上我，要求跟着队伍一起进山的。”
“来路不明倒是小事，干这行的手上没几个干净的，多少都背着几张通缉令。”欧里加往篝火里添了几根干树枝，“他们两个实力怎么样？”
队长不动声色地指了下鲁尔迪，“不比他弱。”
“可自从进入河谷之后那两个人就失踪了。”欧里加不满地说，“连人影都找不着，这已经算是脱离队伍了吧？”
“我答应菲里奥特和克拉拉可以脱离队伍单独行动。”队长的反应很平静，“但他们不能离队伍太远，而且我们一旦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他们必须立刻赶过来。”
欧里加想起队伍被巨龙袭击的时候，曾在不远处的树上看见一男一女，但那两个人当时并没有过来帮忙。
“要我说，你就是对那群魔法师们抱太大的希望了。”他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魔法师再怎么厉害也是人，真刀真枪地干起仗来谁给他们时间画阵念咒？咱们两个在前线那些年杀过的魔法师还少吗？”
“现在和那时候不一样，那是战场。”德尔维亚并不赞同他的说法，“眼下我们要面对的是山里的魔物，还有狡猾的蛇发女，我们需要魔法师。”
“我对魔法一窍不通。”欧里加拍了拍身旁的佩刀。他的佩刀和德尔维亚的一样，都是军队的制式长刀，尽管已经是上个世纪的款式，锋利的刃口和极深的血槽依旧凌厉逼人，“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让一个死灵法师加入队伍？”
“不是我让他加入队伍，而是他居然肯加入我们这个队伍。”德尔维亚加重了语气，“如果不是蛇发女的巢穴中有他炼药需要的材料，我根本请不到这样的人加入。”
“鲁尔迪那个臭名昭著的家伙，我从老家都听说过他的名声，专们喜欢挑唆当权者发动战争，自己则用战场上的死尸做研究。”好在欧里加也仅仅是抱怨几句，并不是真的想针对那个灰袍老人，“跟这种亵渎尸体的人呆在一个队里真教人恶心。”
“蛇发女没那么好对付，队伍里有一个死灵法师有很大用处。”队长望向四周的黑暗，语气平静得可怕，“这一次我要把那群畜生彻底杀个干净。”
欧里加看着一路上都紧绷着的好友，像是看见了一只被激怒了的野兽。
作为这支队伍的队长和带路人，德尔维亚不应该让其他人察觉到自己的愤怒，但是他时常无法控制自己额角的青筋和紧绷着的肌肉，只要他回想起被蛇发女杀死的，自己的家人。
“听着，我知道你想给家人报仇，但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能找到的蛇发女也未必就是当初那一群了。”欧里加忍不住把自己糟黄色的头发抓得更乱，“你之前说能对付蛇发女的那个法子，真的可行吗？”
“当然。”德尔维亚不假思索地回答。
欧里加沉默了几秒钟，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轻轻一敲，“行，我陪你去找蛇发女，不管能不能找到，就当是了结一个心愿。”
“谢谢。”德尔维亚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像是早就料到老朋友会帮助自己。
“其实你应该像我一样，找个女人生个孩子，然后把她养大，这真是件奇妙的事。”欧里加将话题引到一个轻松的方向，“妮卡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原本打算带着丈夫过来看望我顺便住些日子，你倒好，直接闯进我家给我带到这儿，连我外孙即将出生这么重要的事都错过了。”
他说着用力地在好友的肩膀上锤了一下，“等孩子出生你可得给赔我一顿酒……对了，你身上还有酒吗？”
德尔维亚没有回答，而是忽然警惕地侧了下头。
“有人过来了，好像是白天见过的那个小姑娘，就她一个人？”欧里加也朝着那个方向望过去，“要不要过去看看？哦该死，被克洛沁那个小子截住了。”
“两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学生，能赤手空拳走到这个地方还毫发无伤，你相信这种鬼话？”德尔维亚脸色阴沉，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也是盗宝者？看着不太像。”欧里加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看肤色就不像是天天风吹日晒的样子。”
“一天之内遇见两次，哪有这么巧合？”德尔维亚说，“就怕也是冲着遗迹和蛇发女来的。”
不远处的艾曼误以为他们两个是在看自己，举起一根已经烤好腿肉冲这边晃了晃，“队长！要不要再来点？”
欧里加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这边还有，德尔维亚显然也对那边香气四溢的烤肉完全不感兴趣。
“不是最好。”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个看起来毫无防备靠近营地的女孩子身上，闷声说，“这一趟我也不愿意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