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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犬怪和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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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刚渐暗,西莱沙和罗萨便跟着米娜安出了门。街上的人群早早的聚集了起来,道路两边挂起了彩灯,而整个镇子上最明亮的地方,无疑便是位于小广场后面的教堂。

那是一个论高度仅次于钟楼的建筑,据说是在几十年前由一位善良而虔诚的教徒捐赠全部家产修建而成,同所有的教堂一样有着白色的外墙和尖尖的屋顶,上面立着一个经历风吹雨打有些褪色了的十字架。

看着那座高耸的新教教堂西莱沙忽的有些怅然,她曾经也是神明的信徒。不过那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神明并未垂怜自己的信徒们,甚至一度将那些人推入绝望的深渊。

“小心脚下。”罗萨忽地出声提醒。西莱沙及时跳起来避开地上一滩污水,结果落地时踉跄了一下,险些一头撞到罗萨身上。

“吓我一跳。”她站稳了之后呼出一口气,罗萨有些遗憾似的缩回了试图搀扶她的手。

“怎么啦?”走在前面的米娜安回过头,她今晚换上了一条漂亮的红色裙子,蓬松的栗色长发披散在肩头,看起来就像是儿童绘本里代表善良希望等一切美好字眼的女神。

女神带着甜美的笑容和路过的街坊邻居门打招呼,至于西莱沙——好吧,她平日里总是缩在钟楼里不愿出门,街上的人大多数她都不认识。

西莱沙摆了摆手表示没事,省去同他人寒暄的精力其实也不错,她现在可以惬意地抱着啤酒杯子漫无目地的溜达,甚至蹲在矮墙边打量着一株奇形怪状的藤蔓。

“如果一粒种子落在墙角的洞里,日后沿着墙壁的两面生长出两条藤蔓,它们自从破土而出就没见过面。”她舔了舔嘴角的啤酒泡沫,将心里奇怪的想法说了出来,“等到很多年后,两条藤蔓在墙头相遇后看到一样的彼此,它们会有什么反应?”

“西莱沙,你哪来这些奇怪的念头?”米娜安在人群中搜索着自己爱人的身影,“我才不管它们有什么想法,我会用园林剪把这些胆敢破坏我家院墙的植物修剪得干干净净。”

“可怕的女人。”西莱沙不禁缩了下脖子。

罗萨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热闹场面,但是那些漂亮的灯和花并没能完全吸引他的视线,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身旁并肩向前走的西莱沙身上。

“如果我是藤蔓的话,我会和另一条纠缠到一起,哪怕枯萎死亡之后尸体也要紧紧缠绕着,直到在秋天被一场野火彻底烧成灰烬,再也分不清彼此。”罗萨侧过头看着她,灯火照亮那张雕塑一般轮廓深邃的脸,眉眼间带有隐约的笑意,“毕竟是相隔了那么久的重逢,怎么能不珍惜?”

西莱沙忽地觉得后背有些发冷,却又不知道这种隐约的恐惧从何而来,明明只是一个无聊的比喻而已,说话的人却带着某种深入骨髓的怨恨和悲伤,就好像曾经有人在石碑上刻下不死不休的誓言,哪怕千百年后灵魂消散□□湮灭,石碑也早已风化成沙尘,那仇恨依旧不曾解开。

“西莱沙?”罗萨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她这才回过神,“怎么了……米娜安呢?”

“刚刚被她的丈夫邀请去跳舞了。”罗萨一耸肩,“你要和我跳舞么?”

“不要,除非你想明天一早去找鞋匠修理你那双被踩烂了的皮鞋。”西莱沙低头将手中的啤酒喝完,把杯子放回到街边临时架起的长桌上。她刚刚其实已经喝了不少啤酒了,此时酒意开始上涌,这让她有点犯困。

周围吵闹得让人头疼,男女老少都在欢呼拥抱大笑,仿佛天底下再没有忧愁或是烦恼,人生来便只为狂欢一般。

“如果觉得吵我们可以换一条路。”罗萨低声提议。

西莱沙点了点头,拉着他的袖口穿过人群,走上了教堂旁边的那条小路。小路很窄也很幽静,借着微薄的月光能看到两边的栅栏上开着不知名的紫色小花,晚吹过一阵惬意清凉。

西莱沙不想说话,罗萨便也不去打破这份令人舒适的安静。两人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间越走越远,很快便连身后嘈杂的人声都已经听不见了。

西莱沙忽的望向路边一堵矮墙,矮墙上盘踞着一团黑影,看轮廓像是有一条大狗蹲在那里。她的灵感瞬间被触动,凭借本能一把推开罗萨,“让开!”

下一秒呼啸的风声便已经逼到了眼前,黑影的利爪划过脚下的石板路时甚至迸出了几点火星,好在两个人的反应都足够快,黑影扑了个空之后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里。

“没事,别害怕。”西莱沙下意识上前一步,将罗萨护在身后,“只是个低阶得魔物而已,估计是被庆典的人群吸引过来的。”

刚刚袭击过他们的东西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那是一条似犬又似狼的动物,细长的尾巴则有点像蛇,它用尖利的爪子刨了两下地面,獠牙在月色下泛着森冷的白光。

“是犬怪。”看清那东西的样子之后西莱沙反而松了口气,“犬怪是荒野上最常见的魔物之一,大多喜欢群居,偶尔也会遛进人类聚居地袭击家畜。”她担心罗萨受到惊吓,于是小声解释说,“它们只是看起来凶猛,实际上胆子特别小,一点小火花就能把它驱赶走。”

罗萨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背影,“你应对这些东西……好像很游刃有余?”

“算不上。”西莱沙扬起头笑一下,“不过这种怪物我见得多了。”

话音未落犬怪再次扑了过来,西莱沙尽管没有火种,却恰好会几个能打出火花的小魔法——随着咒语生效,一团温暖洁白的光芒浮现在她掌心,罗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似乎觉得那光芒有点刺眼。

变故陡然发生——本应被火光吓退的犬怪以闪电般迅捷的速度扑了上来,剃刀般的前爪毫无阻碍地向前挥出,彤红的兽瞳之中倒映出西莱沙震惊的脸。

她来不及思索为何会有这种违背常理的现象发生,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防御的姿势向侧面闪避,然而根本无法挪动分毫——双腿仿佛被牢牢钉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下一秒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天旋地转之后便是锥心的剧痛。

西莱沙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犬怪在围绕在她身边打转,腥臭的呼吸几乎要扑到她脸上。她慢慢低下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胸口整个被利爪洞穿撕裂了,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衣服,地上散落着血肉和心脏的碎片。

疼痛逐渐变得麻木起来,她看到死神高举起镰刀。在意识逐渐湮灭于痛苦和寒冷之前的最后一秒,西莱沙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罗萨,他慢慢竖起两根手指,一条黑色小蛇盘踞在他的肩头,正威胁似的冲自己吐着信子。

“西莱沙。”似乎有人轻轻碰了下她的肩膀,“你怎么了?”

短暂的窒息过后西莱沙剧烈地咳嗽起来,慢慢的视线之中的景物开始恢复正常。眼前是空无一人光线昏暗的小路,自己跌坐在路中央,正在止不住地全身发抖。

悬挂在高处的煤油路灯闪烁了一下,温暖的光芒照亮了她写满恐惧的脸。

犬怪在火花迸出的刹那就已经逃走了,没有胸膛上支离破碎的伤口,也没有流淌了一地的血。就连刚刚那种心脏被攥住的剧痛仿佛也只是一种过于真实的幻觉,没人知道她刚刚经历过濒死的折磨。

“西莱沙?”罗萨试图将她搀扶起来,下一秒便被人扣住手腕推倒在地上。西莱沙用一种近乎粗鲁的动作压制住他并开始搜身,连袖口都仔细摸索了一遍,结果当然什么都没能找到。

“怎么回事?”她只觉得一阵恼火,“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条蛇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蛇……你在说什么?”罗萨并没有因为她失礼的举动而感到不满,甚至配合地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反抗的意图,“你到底怎么了?”

“我刚刚明明看到——”西莱沙忽地语塞,罗萨湛蓝的眼睛里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细细看一会儿却又感觉不到什么温度,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你是什么人?”她下意识问道。

罗萨轻笑了一声,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你现在看起来很糟糕。”

“好吧……”西莱沙慢慢吐出一口气,松开了对那人的钳制,“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对不起。”

“应该是我感谢你救了我才对。”罗萨坐了起来,然后有些担忧似的伸手去摸女孩的额头,“你没事吧?”

西莱沙下意识躲开了。

“你不害怕吗?”她定了定神,“犬怪可是一种恶魔。”

罗萨挑眉,“那种东西也配叫恶魔?”

见西莱沙露出怀疑的表情,他微笑着解释说,“我在故乡接触过一些魔法方面的知识。”

在如今这个蒸汽火车轨道早已铺设到全国各大城市的时代,魔法师这一从几个世纪以前传承至今的古老职业却并未消亡,在繁华的大城市里人们依赖机器带来的便利,而在偏远的村镇,魔法依旧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中。

“那么你呢?或许我应该换个称呼……会释放火花的魔法师小姐?

“我不是魔法师,别这么叫我。”西莱沙皱着眉环顾四周,“况且这个地方的情况有点特殊,这里的人不喜欢魔法师。”

“为什么?”罗萨表示诧异,“我以为他们早已经习以为常。”

“流传在民间的魔法术式和咒语大多都因为不够规范而被教会归类到黑巫术的范围,我知道有的地方对于巫师的尊重甚至高于教会,但这里不一样。”西莱沙解释说,“这里曾诞生过一个邪恶的黑巫师,他所创立的教派吸收了大量信徒,用血腥的祭祀将周边村镇弄得乌烟瘴气,直到几十年前才被来自帝国首都拉兰教廷的神职人员彻底消灭。”

“其实大多数人根本分不清什么是黑魔法,什么是白魔法,何况民间使用的很多魔法都无法追根溯源,就好比这个。”西莱沙摊开手,掌心托起一团小小的火花,“你没法判断这团火是善良的还是邪恶的,所以这里的人……”

“所以这里的人厌恶一切同魔法有关的事物。”罗萨点了点头,并没有对小镇的历史表现出多大的兴趣,“不过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几十年前的秘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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