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黄姨娘方一入院子,靳红月就感觉到了,来者不善。
不过这位黄姨娘,确实如同小丫鬟们口中传言所说,是个尤物。
每踏出一步都聘聘婷婷,如弱柳扶风,纤腰不盈一握,粉腮桃面,尚未靠近便已闻到香风扑鼻。
只是寻常的一抬眼,便有勾魂夺魄之媚。
只看一眼,靳红月就知道了,这样的女人确实是男人喜欢的。
如果不是对方一来,就没掩饰对她的恶意,靳红月都想上前一亲芳泽。
这般姿色、身段,倒也不怪齐恒越出门一趟,就火急火燎把她带回府成了第二位姨娘。
靳红月但笑不语,静静等待。
黄芙月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三摇,好半天才走入院中。
见了靳红月,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艳,很快被她掩去,睨着眼不轻不重的对靳红月唤了声:“月姐姐好。”
靳红月对她的态度不甚在意,只道:“听说,黄姨娘的闺名中亦有‘月’字,说来也巧,却更像是缘分,我名中亦有一‘月’字,大家都唤我‘月娘’。刚好我也虚长你些,你叫我声‘姐姐’不亏。”
黄芙月眉头微不可查轻蹙,口中道:“姐姐说的是。”
靳红月确信,刚才一瞬间,这黄芙月的脸上是闪过了一抹……嫌弃吧?
什么意思?这是觉得她名字里也带‘月’,她觉得晦气?
面上,靳红月客套轻笑,“既然已经见过了,妹妹便回去吧,我体有不适,今日便不多留妹妹闲谈了。”
黄芙月脸上表情一僵,“姐姐这是何意?是妹妹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姐姐不快吗?妹妹特地向将军求来这拜访姐姐的机会,姐姐不说留我喝杯茶,竟是连凳子都不让我沾,就要赶我走?”
黄芙月红了眼眶,眼睛一眨,那泪水就从眼角滑落,好不可怜。
“妹妹也知自己初来乍到,只想与府中的姐姐们处好关系,姐姐便是不喜我,也不该这般无情赶走妹妹呀。”
靳红月眉头微挑,这黄姨娘哭得倒是比杜微微好看,看不出感情,全是演技。
靳红月道:“这个时辰,你就来我这边,想来还没去过夫人那吧?大夫人可是这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你既然都来拜访我了,却不去拜见主母,未免失了规矩。若是叫外人知道了,定要说将军带了个不懂规矩的回来,你可不能让将军难做。”
扭头,靳红月就对自己身后的大丫鬟道:“黄姨娘刚来将军府,想来对府中也是多有不知,苼草你是府中老人,一会儿你给黄姨娘带路,带她去见见夫人。”
苼草福身,又似忽然想起,提醒道:“今日姨娘您也还未去过夫人那,姨娘今日可要去见夫人?”
靳红月一拍自己脑袋,恍然:“哎呀,瞧我这记性,还真是呢,今日我也还未去给夫人请安。那赶巧了,黄姨娘便与我一道去吧。”
想到就做,靳红月竟是直接拉起来黄芙月的手就走,黄芙月瞪大了一双美目,完全想不明白,事情发展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黄芙月挣扎,却发现靳红月的手和铁钳一样,抓住了就怎么都掰不开。她不想跟靳红月走,奈何靳红月一股子牛劲,把她轻轻松松就半拖半拽拉走了。
黄芙月在心里尖叫,她明明是来给这女人下马威的,现在这事情发展算怎么回事?
这下黄芙月是真的维持不足原本的骄矜姿态了,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就只想摆脱靳红月的桎梏。
她衣衫乱了,发髻散了,脸上精心化的妆容也被汗水化了,那模样好不可怜。
好不容易靳红月松开了她,一抬头,已到了孟南柯的听竹院。
她与靳红月一道就站在门口,里边站着孟南柯,已经看到了她们二人,如今再想走,已经不行。
黄芙月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狠瞪了靳红月一眼。
她今天去找靳红月,就是因为一早打听来的消息说,这女人是个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边境孤女。
仗着给将军生了个儿子,才被带回将军府做了这姨娘。
主母的位置,黄芙月暂时先不想,但便是做姨娘,这姨娘和姨娘之间的分量也是不同的。
不曾想,今日竟会出师不利,倒是她小瞧了靳红月。
黄芙月暗暗给靳红月记了一笔。
靳红月松开了黄芙月的手后,却是欢快走向孟南柯,对孟南柯福身一礼。
“夫人今日身体可康健些了?”
孟南柯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黄芙月,道:“好多了。你之前数月赶路,不是叫你多休息几日吗,怎么今天又这么早来我这了?”
靳红月忸怩一笑,像个憨货似的,转身随手一把拉过黄芙月,推到孟南柯面前,黄芙月身体不受控制趔趄数步,好不容易才站稳,扭头怒瞪靳红月。
罪魁祸首却似无所觉,指着黄芙月道:“方才这位新来的黄姨娘,忽然到我院子来拜见我,我想着她定是刚入府,寻错了院子,以为我那是夫人的住处。这不,便顺带着将她带来认认路,我也来看望一下夫人的身体状况。”
孟南柯轻笑:“你有心了。”
又看向满身狼狈的黄芙月,“你便是新入府的黄姨娘吗?你既然已经入府,以后将军府便是你的家了,在府中有何需要,尽可来与我说,我都会尽力满足你的。”又看向靳红月:“月娘也是。”
靳红月:“谢夫人。”
齐恒越镇守边关多年未归,即便孟南柯在新婚夜时,夫君连盖头都没掀就走了,让孟南柯因这事被京中笑话多年。
但在将军府内,这许多年来,无人不认可孟南柯的能力。
即便夫君不在家中,孟南柯也一直尽心尽责,将将军府照顾的井井有条。
便是最初,孟南柯刚嫁进府时,将军府表面看着光鲜,内里一塌糊涂。
老夫人只想着有了儿媳,府里的事就有人接手了,直接把府中所有大小事宜都丢给了孟南柯。
那又乱又空的大堆账册,孟南柯现在想起来都还会眼前一黑。
现在齐恒越回来了,但是在老夫人和齐恒越开口,说有其他安排之前,将军府的所有事宜,还是默认由孟南柯管辖。
孟南柯对黄芙月和靳红月说这番话,是她在将军府当了多年当家主母的习惯,对于新入府的姨娘,此番交代也就是个流程。
但是落在黄芙月的眼里,就是另一码事了。
黄芙月入府,本就是带有目的而来,现在听孟南柯那么说,便觉得她是在炫耀,是在警告和提醒她,这将军府如今的主母乃是她孟南柯。
而她黄芙月,不过是介妓子,有幸被将军看中带回府来。可在这将军府里,执掌中馈的到底是她孟南柯,她黄芙月想在这里生活,还得仰仗她孟南柯的鼻息。
什么刚入府,找错了夫人院子,那都是借口,她孟南柯早就看破了。
这会儿,孟南柯定是在借机敲打她,让她安分点。
但是黄芙月原本的计划,因为没有料到靳红月会有这样的骚操作,不但让她计划泡汤,还被提溜来了孟南柯面前丢脸。
黄芙月心中愤懑,咬牙整理自己被靳红月拉扯弄乱的衣服和发髻,听到孟南柯对她说的话,带着气也还是跟着回了句:“多谢夫人。”
孟南柯这一病,着实来势汹汹。现在虽然能起来床了,但还是常感身体匮乏疲软,日常处理府中事宜都常感精力不济。
现在也是实在没有多余心力应付黄芙月她们,只说了几句话,就把靳红月她们打发走了。
黄芙月还在气自己被靳红月搅乱了计划,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精心打扮的妆容都毁了。孟南柯一说她们可以走了,黄芙月头也没回就离开了。
靳红月落后一步,对孟南柯微微一点头,便也离去。
孟南柯敛眸,这才回来几日,齐恒越已从外带回来了两个女人,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会带回多少女人。
这一刻,孟南柯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年再将军府,总是怀揣期盼的等待就像个笑话一般。
春芝从小跟在孟南柯身边,最是了解她。尽管此刻孟南柯面上瞧着没什么太大情绪,可春芝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孟南柯的伤心和失落。
春芝担忧轻唤:“小姐……”
孟南柯已经嫁到了齐府,为人妇,按理说不该再叫她‘小姐’。但没外人时,春芝总还是会唤孟南柯‘小姐’,让孟南柯在忙碌和茫然里回神,她其实并不只是‘将军府夫人’,也是‘孟家姑娘’。
孟南柯听到才恍然回神,对春芝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无碍。我还有些乏,我们回屋吧。”
春芝上前搀扶住孟南柯,小心翼翼同她一起回了屋里。
黄芙月回了自己院子,到底还是爆发了,最先化身桌面清理大师,扫落满桌的茶具,哗啦啦碎了一地。
犹不解气,又去抓了摆设用的花瓶,高高举起又用力掷出,狠狠砸在地上碎成了片。
不过一会儿,便已满地狼藉。
黄芙月也累得大喘气,却还是瞪着双眼,脑门突突,深觉心中恶气无法发泄。
缓了一会,黄芙月还想继续砸,外面守着的丫鬟忽然喊道:“快去告知黄姨娘,将军来了!”
原本还在盛怒中的黄芙月顿时脑子一清,眼珠扫了眼屋中,果断选择趴在被清理干净的桌上,开始哭了起来。
等齐恒越匆匆进来,看到的就是乱了衣衫发髻的美人儿,俯在桌上,肩膀一耸一耸,却有如小猫般的细细哭泣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