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澜陷入包围圈，余光扫过步步逼近的女人们，慢慢后退，背即将要抵上镜中怨鬼爬出的那个镜子，看上去就要穷途末路了。

突然，启澜抬头，勾起一个灿烂的笑脸，死鱼们和海草一愣，觉得十分眼熟。

果然，下一秒，启澜的身体像扑入水中般没入镜面，只留下一道略带着笑意的好听声音，似乎还挺真诚：

“镜中怨鬼，多谢你的款待，不过不用送啦，就此别过——”

没了右臂的镜中怨鬼一愣，随即双眼充血，结果“嘭”地一声，眼珠爆掉了。

周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镜中怨鬼爆发出一声充满了怨恨的尖叫：

“啊啊啊——”

启澜在进入镜中世界的最后一刻，霎时发现镜子变了，镜框的边缘布满了环形的齿状吸盘。

像是巨型乌贼触手的切口。

【玩家正在使用从高阶鬼怪——镜中怨鬼（强化）处获得的能力：

镜中世界（23:54:46）】

眨眼间，失重感包裹住了启澜，让她悬浮在这片虚无的空间中。

启澜趁着镜中怨鬼们愣神的片刻，扫了一眼周围密密麻麻竖立着的镜子。

镜子一模一样，形态诡异，一舒一张的，让她联想到某种生物的囊袋。

长着“启澜”脸的镜中怨鬼进不去镜子，于是其他怨鬼们从启澜钻的那面镜子中鱼贯而入。

启澜随便挑了一面镜子钻进去，将怨鬼们甩在身后，却不想正好与一个浑身是伤的，急匆匆往镜中世界跑的怨鬼擦肩而过。

一鱼一鬼对视一眼，启澜率先反应过来往前方看去：

一个握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骨节剑的男人稍稍一挥剑，嵌在墙上的剑身便受到吸引般回归，合并到骨剑上，折射出一道锋利的光刃。

女人身上的伤应该就是被他打的。

刚刚与启澜擦脸而过的怨鬼终于反应过来，与身后浩浩荡荡的“大军”一起，尖叫着冲启澜扑过来。

启澜用0.01秒做出了决定——

自然法则：遇到危险时，她只用跑过旁边的人就行了。

启澜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然后毫不犹豫地往男人那里跑去，身后还跟着一大波尖叫着的怨鬼。

对不住啦。

言景远远看着启澜义无反顾地朝他跑过来，熟悉的尖叫声去而复返，还以更加猛烈的架势疯狂攻击他的耳膜。

虽然看不见实体，但听声音就知道这次来的是一大群。

言景收起长剑，像是没看到启澜一样，转身就要走。

刚走了一步，言景就感觉到自己的大腿上缠上个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就见启澜变成一条带状，紧紧得抱着他的大腿，一副赖定了他的样子。

那是启澜在遇到镜中怨鬼前吃下去一条海蛇后获得的能力：【化形】。

言景眉头微挑，徐徐笑开，眸中染上几分情深义重，让启澜觉得他要帮自己了。

在启澜期待的目光下，言景手上慢条斯理地祭出长剑，下一瞬，暗黑的光刃裹挟着杀意向启澜身上挥来。

“！！！”

启澜立刻变回原形，一个转身惊险地躲开了光刃，然后赶紧跑走。

我还是自己跑吧。

被避开的光刃在即将碰到言景的小腿时精准停住，言景掀起眼扫过启澜刚刚露出的真容，眉头高高挑起，眼中闪过强烈的惊喜。

刚刚闪过的面孔与千年前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清醒，一个疯狂。

千年间的寻觅终于得到结果，言景毫不犹豫地提起速度追上去。

正在全速逃命的启澜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逼得她立刻减速，随后胳膊一紧，被牢牢抓住。

言景抓住启澜瘦弱却透着力量感的胳膊，看着她错愕的表情，双眸窄了窄，手上一松，缓缓上移，指尖轻轻扫过启澜脸上的伤口。

“真的是……好久不见啊。”

那么多有生命迹象的星球，我本以为要找上万年，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呢，小鱼儿。

言景修长的手挥动骨剑在启澜面前的空中随意地一划，撕裂开一道渗着黑气的口子，还带着几个光点，像是星辰的碎屑。

裂口生成的那一刻，言景身上的气息更加紊乱，横冲直撞，带起密密麻麻的痛感。

一心逃跑的启澜看着面前这道口子，感受到空间波动的力量，意识到这是个不太稳定的时空裂隙，于是急忙想要进去，却突然被拎住了后颈皮。

启澜本能地一懵，随即眼前闪过一个片段：

重伤的自己被谁拎着后颈皮，转移到自己出生时的蚌壳里，随着海浪飘向远处……

不知为什么，启澜莫名地排斥这个片段，用力闭了闭眼，不再想下去。

启澜用力挣了挣，却依然被拎在空中。

听着被甩开的尖叫声越来越近，启澜右手化出透明的尖爪向拎着自己的手刺去。

危急之下，人鱼的攻击速度可以快到避无可避，锋利的爪子瞬间划破手臂上的黑色衣物，带出鎏金的血液。

但手的主人却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连颤抖都没有，继续稳稳地拎着她。

启澜抬头向手的主人看去，只见男人一手轻松地拎着她的后颈皮，眼神慢慢掠过自己手上的伤口，眼中慢慢染上笑意。

男人并不生气，反而看上去很满意，一双眼睛深深浅浅地看着自己，看得启澜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我们之前认识吗？

启澜之前没留意，现在近距离一看才发现他生得极为俊美，轮廓深浅有致，眼尾带着钩子般若有若无地上挑着。

言景的眉眼似乎天生含情，眼神丝丝缕缕地扣着启澜的，嗓音浸着笑意：

“借用通道要收过路费。”

启澜不明所以地看着言景慢条斯理地伸出食指，在她脸上的血口处轻轻一抹。

蓝色的血液从堪堪结痂的伤口处渗出，被男人修长的手指挑起一滴，递到嘴边轻轻含去。

喉结上下滚了滚，血液入体，一股澎湃却柔和的力量将言景暴乱的能量平息下来，让他轻笑一声。

“这是利息，路费稍后再结。”

启澜正懵懵地看着，突然被言景带动着向前，没入时空裂隙的黑暗里，正正好逃离身后呼啸而至的镜中怨鬼。

下一瞬，天旋地转，两人出现在一个陌生的拐角处，背后口子中的黑气恋恋不舍地拂过启澜后迅速消散。

依旧被拎着的启澜侧头看着言景摸了摸口袋，翻出一根花纹繁复的海蓝色发带，上面缀着几颗珍珠，和她22岁生辰礼时母后送给她的很像。

不对，这就是我的发带！

启澜剧烈地挣扎起来，双眼瞪大，生气极了：“我的发带为什么会在你那？快还给我！”

言景轻哂，拇指摩挲了一下手上历经千年却依旧被保存得极好的发带，发带垂下的尾端紧紧缠绕在尾指上，像此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密不可分：

“你不记得了？也是，你当时失控了。”

启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边试图脱离他的掌控落地，一边努力伸手去够他手上的发带。

言景将发带拿远，饶有兴致地看着启澜努力的样子，见她就要炸毛，慢慢道：“想要？”

启澜依旧很饿，挣扎了几下后没力气了，于是一动不动任由言景拎着，一双眼睛恨恨地盯着言景悠哉的样子。

言景的嘴角翘的更高：“别这么激动，没人说这根发带不是你的，我只是捡到了，暂时替你保管。”

看着启澜一脸不信的样子，言景继续说：“你的过路费还没还，在还清之前，你得跟着我，以免你跑路了。”

说着，言景轻轻撩起一缕启澜散落在肩上的长发，单手将发带系上了去，像演练过无数次一样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随后，拎着启澜的手一松。

终于落地的启澜立刻伸手想把发带取下来，但发带好像与她的头发融为一体了，怎么都拿不下来。

于是又想把发带系着的头发割下来，但却割不动。

启澜瞪着对面看上去十分满意的言景，狠狠咬了咬后槽牙。

等我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我就要向父王母后告状，让他们来收拾你！

言景无所谓地面对着启澜谴责的目光，转身向前走去，“还不走？等着她们追上来吗？”

启澜撇了撇嘴，转身往反方向走去，刚走一步，手腕就被抓紧。

“嘶……”

启澜吃痛回头，对上言景危险的眼神。

“怎么，欠债不还还想跑？”

启澜悻悻地撇了撇嘴，随后又挺起胸，眼睛亮亮的，理直气壮地说：

“这样，你离开这里后去人鱼王宫报我启澜的名字，会有鱼给你补偿的！”

言景一双眸子微微弯起，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心中却凉薄地想着，现在的人鱼王宫中哪还有什么人鱼？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或许在那之前我就要你还债，怎么办呢？”

见启澜顿住，言景继续说：“你看，现在你只能跟着我。

当然，我也是个善良的人，在此期间，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也就是说……

我们是队友了。”

说着，言景愉悦地扯了一下启澜头发上绑着的发带，勾了勾唇，浸着笑意的嗓音响起：

“走吧，我的队友小鱼儿。

记住，我叫言景，语言的言，景色的景。”

被言景神奇脑回路震惊到的启澜瞪大眼，这怎么就成队友了？

启澜拽了拽自己被握紧的手腕，但手被抓言景抓得死死的，纹丝不动。

“不是……你的债要怎么还？我现在就还你。我有急事，不能一直跟着你，要快点离开这里。”

启澜快走两步跟上言景，诚恳地看着言景的眼睛，试图和他商量。

但言景就不是个可以商量的人，看着启澜因为着急而有些微微泛红的脸，反而看上去更加愉悦了。

“你是债主还是我是债主？什么时候还债由债主说了算。

至于还债法……还有什么比人鱼的血更珍贵的吗？

再说，我不是也要离开这里吗？和你的计划有冲突吗？”

启澜一时没法反驳，不甘心地看着言景满是兴味的眼睛，再次扯了扯自己的手，还是纹丝不动，暗暗叹了口气，说道：

“你松开，我会跟着你的，这样不好走。”

言景回头：“哪里不好走？你用手走路？”

启澜撇了撇嘴，深感无语，放弃挣扎了，一副咸鱼的样子蔫蔫地跟在言景身后。

走了几步后，启澜突然感到手上一松。

他松手了。

启澜脚步轻快起来，坦然接受了她现在逃不走的现实，并肩与言景向前走去。

两人转过面前的拐角，看见左侧的死鱼墙壁上挂着干涸的血迹，周围还有打斗的痕迹。

启澜眼尖地瞥见草丛里散落着一页纸。

启澜快步走过去，蹲下一看，发现是一张日记，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