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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你来得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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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大陆不乏灵山仙岛,但《混沌寰宇图志》上面对于启碇仙岛的描述却只有寥寥几笔,是为“海阔不敢及,天高不可触,鲲鹏扶摇不能至,得无归墟之境”。

白止止虽极少出门,不过解闷之余也常阅览各类图志或游记,对启碇仙岛早有耳闻。

可俗话说纸上得来终觉浅,二门不迈的白少爷只凭借“归墟”二字的字面意思,便误以为这启碇仙岛与海里的山谷深渊有关,于是一边躲开御仙盟的后方追击,一边跑到帝烨城的码头乘船。

所幸他不分客船商船,而且运气不错,搭乘了船九的商船,期间经过渡口更换船鸢、遁空跃迁、突遇大雾,次日天蒙蒙亮时终于结束了半天加一夜的旅途颠簸,来到了助他成就“宏图大志”的启碇仙岛。

只不过这仙岛和他预想中的不大一样,并不是一座海岛,而是南慕仙郡密林深处的一座不起眼的山峰。

此时正值悬日初照,撷雾的晨曦在半山腰倾洒一片岚光,将大半山峰都笼罩在岚气之中,甫一望去,满目空濛,遥想顶层的学苑也应是云蒸霞蔚的大观景致。

白止止踏着山梯,拾级而上,满怀期待地往山顶攀登,可是越往上爬,这雾气越浓重,山风也越添森凉,本来好端端隐在薄雾后的朝霞更是突如血染的残红,狰狞地撕扯着天幕,山色忽地就暗沉下来,举目生寒。

所谓的仙岛突然变得可怖,惴惴不安之下,白止止打起了退堂鼓,不知道该继续往上还是立即下山。

而正当他在原地徘徊时,耳边幽幽然飘来一声:“新来的?”

这声音虽有气无力,但森然的音调配上这阴冷的山雾却如开山的刀斧,蓦地将人震得腿脚发软,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白止止身躯一怔,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转动脑袋,结果忽地对上一张惨白的脸,把他吓得转头就要往山下跑。

近侧这个披头散发的白脸鬼似是料到他会被吓跑,以至于他方才做出逃蹿的架势,这白脸鬼便反应极快地抓住了他背上的行囊。

“时辰不早了,跟我走吧。”

白脸鬼虚无缥缈地出声,犹如勾魂的阴差鬼使,丝毫不讲情面,扯着与白少爷难舍难分的家当就往山上走,直到行至一座凛立的牌楼前才滞住步子。

这座牌楼看起来有些年头,漆体已然脱落,斑驳不堪,门额上石刻三个殷红欲滴的大字——晏峈巅。若是把这三个字单独拆出来,每一个字都寓意不差,可连在一起念时却有些骇人。

晏峈巅??……阎罗殿!

死死盯着这三个字的白止止咽了口气,而随着他吞咽的动作,有水滴从其鬓角滑落,不过此刻的他已分不清那是山中凝结的露水还是涔涔的冷汗,他只想知道他花了五块银锭飞渡而来的地方到底是仙岛还是鬼域啊!

“入学文笺带了吗~?”

最后一个“吗”字被白脸鬼拉长了尾音,阴颤颤的声调随山风掠过白止止耳边,惹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而且这震天响的大喷嚏正对白脸鬼的大白脸,与此同时,还伴随有一阵邪风迎面扑过这白脸鬼。

随即映入眼中的一幕是白止止做梦都妄想不到的,他像看稀有物种一样打量着眼前的“男鬼”,良久才暗戳戳惊叹一句:“这……好黑吆!这不会是从画本里跑出来的黑无常吧!”

皮肤黑了九十度的“男鬼”:“……”

我的面膜!我的仙品级美白面膜啊!!

白止止没想到自己一个喷嚏竟能助山风一臂之力,让“男鬼”露出了真面目,只是这黑脸还不如刚才的白脸耐看,那张白脸虽然像鬼,但好歹是人相,可这黑脸上面布满了黑黝黝的毛发,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山里某个长毛的煤炭成精了呢。

“煤炭……不对!是仙君……仙君,我不是故意的……”意识到得罪了这位煤炭仙君,白止止忙赔礼道歉,待转眸看了眼那白脸飘走的方向,又战战兢兢地问,“仙君,您那脸还要吗?仙君要是还要脸的话,我,我去给您捡回来?”

“不要了~”长毛黑脸男望着随风飞扬的面膜,兀自阴森森地开口,“要脸也没用了~晚了~白不了啦~”

也难怪黑脸男会说出这番生无可恋的话,毕竟作为成精的火兽祸斗,他自诩在妖兽中修为拔尖,理应受同族敬仰,却不想,因一张煤炭脸而遭同族嘲讽挖苦多年。

于是他背井离乡,在鬼域闯荡百年,好不容易学会了不怎么地道的人族语言,还凭济世善行受蓝巨城城主提拔,得了给启碇学苑看大门的差事,并获得了美白的仙方,据说只要将此仙级面膜敷够七七四十九年就能变成翩翩小白脸,而且中途不能断敷。

但好巧不巧的是,今日恰是他大功告成的日子,却没想到竟被一个小白脸毁了,可气啊!更可气的是,这小白脸的脸竟然白嫩得好似能掐出水来!真是兽比人气死兽啊!

见对方因容貌焦虑而自暴自弃,愧疚的白少爷不知该怎么劝这位煤炭仙君想开点,绞尽脑汁思索半天,才克服社恐的紧张心态,学着说书人铿锵有力的声调夸赞道:“仙君,您这脸色,世间少有,堪称奇迹,寻常人就算在烈日下暴晒七七四十九年也晒不出此等脸色,仙君您真乃不凡之人!”

白止止说着,小心觑过煤炭仙君的黑脸,只见后者用一副吊死鬼的眼神瞪着他,不一会儿,张开的嘴里居然冒出了白烟,汇入了山间浓浓的雾气里。

“哎呀!仙君您,您冒烟了!”

“是啊~”黑脸男吐着雾,语气轻飘飘地说,“让你气的。”

白止止:“……”

等把满腔的火气都吞吐出去,黑脸男悲叹一声,无精打采地开口:“入学文笺呢?给我看看。”

“哦!”为防煤炭仙君再急得冒烟,白止止连忙掏出他随身带来的信笺,颇有礼地递给对方,“仙君,我没有入学文笺,但是有御仙盟的举荐信。”

黑脸男满不在乎地接过信笺,认认真真,一字一行地看了许久,冷不丁地问道:“叫什么名字?”

白止止指了指黑脸男手里的举荐信:“仙君,这上面写着呢。”

黑脸男抬起头,满眼幽怨地看着他:“我不认字。”

白止止:“……”

不认字还看得这么认真?!煤炭仙君不入学苑可真是枉费了这好学的态度啊!

“黑~止止。”

白止止为打破二人的隔阂,学着煤炭仙君的魂飘飘音调,入乡随俗地说着自个儿的名字,怎料他话音刚落,对方竟然又冒烟了。

“仙,仙君,你咋又冒烟了呢?”

“让你这姓气的,不行吗~”

白止止:“……”

那您能接受“白”姓吗?

“拿着这文笺,能穿过晏峈巅结界,你的名字自会出现在入学名单上,径直去学苑报到即可,进不去学苑就赶紧下山,切记,一定要从对面的山路下山,可千万不要回头,不可走回头路啊~”

听到这匪夷所思的骇人提醒,白止止扫视过荒芜的山顶,目光穿过仅有的一座牌楼,惊恐地落在对面崎岖的山路上,然后又回头看了看被雾气笼罩的来时的山梯,惶惶不安地问:“仙君,为什么不能走回头路?”

“因为,你脸色太白净……”黑脸男音调平平地说,“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白止止:“……”

“上路吧,好走,不送~”

眼见着煤炭仙君僵硬无力地挪动步子,失魂似的一步步走下山阶,没入驱不散的浓雾里,白止止轻轻舒了口气,转而与“晏峈巅”三个字对视了片刻,便抱紧自己的行囊,怀着忐忑的心情穿过了这座沉寂的牌楼……

启碇学苑天籍阁六楼,站在桌案前的赤衣男子眉心微拧,打量着新入学苑的学生名单,略显愁闷道:“这些学生可够我们喝一壶的,除了世家宗门子弟就是一郡城主的儿子,不知道他们齐聚一堂会掀起多大的风波,我们能不能镇得住。”

倚坐在窗边的人倒不为学苑的事发愁,兀自散漫地吹动着误落在自己手心的杏花,悠然自得地开口:“怎会有你离烬上仙镇不住的场面,这帮纨绔子弟之前再无法无天,只要来到这儿,就只有一个身份,少不更事的修士罢了。”

这人口中的离烬上仙不置可否,继续瞧着手里的名单,当看到最后一个名字时,忽地挑了挑眉,眼中掠过几不可见的惊喜之色:“不过,这些学生中也有天资卓越之人,青州陶氏宗门掌门人之子陶鉴风便是其一,现下又突然加了一个由白盟主亲笔举荐的修仙奇才,不知这人能力如何,但这名字……黑止止?竟是止步的止。”

“不是止步的止,是吉祥止止的止,止止可是个好名字。”

离烬本是随口一说,现下听到这句赞赏的话,不禁抬眸看向窗边的人,有些诧异地问:“我可极少听神君如此夸赞一人名讳,莫非……神君识得此人?”

炎临微末没有立即应声,他托起手心的杏花,看着纯白渐粉的花瓣微醺地飞扬在蔚蓝的天空,他那平波无澜的眼底也随之染上了一抹喜色。

他起身走近桌案,玩笑着说:“哪管什么识得不识得,我只是单纯地喜欢‘止止’这两个字,还望离烬上仙看在我喜欢这个名字的份上,日后能对这人手下留情。”

“白盟主举荐的人向来都是有天赋能吃苦的,不像那些世家子弟,怎会受不住为期一年的修炼。”离烬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转而似是记起来什么,对站在他面前的人说,“学苑给神君安排的住处在南山杏林附近,一来南山临近海边的船仓,方便神君之后言传身教,二来,我知神君喜清静,杏林远离学生宿舍和演武场,不失为清雅之地。”

炎临微末扫视过入学名单,暂且忽略离烬的话,若有所思地盘算道:“今年共有一百二十六个学生入学修炼,但往年都是开放六十四个宿舍,一个宿舍入住俩人,那今年必定空一个宿舍……”

“今年不会有空余宿舍,我听说,这帮学生中有一人要求单间,苑长也同意了,所以今年会有两个人各住一间宿舍。”离烬提醒完,接着又好奇问道,“神君为何在意分管宿舍一事?……神君?”

炎临微末的心绪不知游离在了什么地方,等离烬抬高声音喊了句“神君”,他才敛起不加掩饰的笑意,沾沾自喜地道:“南山杏林是好,但我有更中意的地方,就不劳烦学苑为我安排住所了,我自有打算,况且我是以末渣渣的名号担任学苑仙师,学苑里知我身份的仅你一人,以免让有心之人看出端倪,离烬上仙倒是不必特意为我的事奔波操劳,我随便找个地方凑合着就行。”

说罢,不等疑虑丛生的离烬再追问几句,炎临微末便已闲庭信步地离开了。

而自诩熟识且了解炽焱神君作派的离烬上仙愣愣地站在原地,满是不解地望着炎临微末潇洒的背影,心里暗自觉得神君自个儿找住处这事当真不靠谱,毕竟这启碇仙岛虽大,可也不是随意占一块地就能住的,这神君到底打算住哪儿啊??

自有打算的炽焱神君走出天籍阁的刹那,一阵清风恰吹拂过他晴蓝色衣袍,轻轻撞上他胸口。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感受着不知何时开始怦然的心跳,视线似是穿越了阻碍,不偏不倚地锁在了学苑大门前。

原来某人就像这初晓的晨风,似乎来得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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