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会是个很庞大的场面。
不过说的不完全是那马上就会落下来的数万道天雷。
在哪吒和萧将军要军旗的时候，杨戬就喊来了冥界阎罗王的副官。
带着判官笔和生死簿来的。
毁坏借寿阵法不是目的，归还本来寿命平衡才是。
其实哪吒想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八蛮军中所有人都活了上千年，为什么身体内部的器官都还没有老化，每个人都顶着一副青年或者中年的状态和样貌。
他得到的信息很少，但他很清楚维持公平需要成本。
无论这成本有多高，都不会亏本。
所以他义无反顾。
哪怕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关系，告诉他需要他怎么做就可以了。
站到小岛正中央之前，太乙还专门把哪吒叫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回来，师父给你换一身好点的衣服，反正走在他们俩旁边，你也低调不到哪里去。”
“好。”
“这有几张符，你拿着，好歹能帮你挡几道天雷。”
太乙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符塞进哪吒随身背着的豹皮囊中，却在看见里面装着的尾翎时一怔，本来太乙只拿着寥寥几张符咒，随后便见他施法将金光洞内所有可能会用的上的符咒都拿过来装进豹皮囊中。
哪吒自然也没放过师父中间停顿的动作：“这尾翎代表什么吗师父？”
“你一会就知道了。”
“好的。”
哪吒握着军旗，深吸一口气念出师父刚教过他的咒语。
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相信的人，停在他背后的是需要他守护的千千万万人，就无论要面对什么他都不能退缩。
咒语念完以后狂风大作，海水大范围的随着阵眼升到天上，零散的水花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和寒意朝哪吒涌过去。
霎时间乌云蔽日，见不到一点光亮，碎石与倾盆而下的大雨、冰雹一齐被风卷起，远处响起沉闷的雷声。
哪吒踩着风火轮飞向那停在他头顶的阵眼，确定小岛完全被结界包围不会受到他这边的影响以后，才举起火尖枪，用尽全力朝阵眼刺过去。
能运转这么长时间的法阵必定不脆弱，哪吒看见自己手中的火尖枪都被戳平了枪尖，却也仅仅只是在阵眼上刺出一道裂缝。
但哪怕只出现这一道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裂痕，也瞬间就有不少的生命力飘散出来，穿过岛屿正上方的结界。包围岛屿上的一众妖族。
与此同时，天雷也顺势落下。
数十道同时落下的雷直接将阵眼劈成碎屑。
失去了阵眼的阻隔，所有被海底凶兽带到空中的海水就都争先恐后的朝哪吒淋过去。
穷途末路的反抗之举就算看起来再有气势，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威慑力。
哪吒周身被三昧真火包围，淋过来的海水瞬间被蒸发，但天雷也迅速落到了他身上。
耳边的声音很嘈杂。
风声，雨声，雷声，还有碎石之间相互碰撞的声音，水花在海面上起起落落的声音，以及……
岛屿上听不清内容的交谈声。
天雷的威力很强，那贯穿他全身经脉的疼痛就像要把他生生撕碎一般。
包裹在他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弱，但天边有些刺眼的白色光线却越聚集越多，照亮了整片天空。
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哪吒能感觉到他用来防身的火焰已经到了燃尽的边界线，天雷贯穿他整个身体的感觉愈发清晰，逐渐变强的痛觉撕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乾坤圈和混天绫已经飞到最上方帮他挡了好几道雷，表面都出现了被天雷劈出的痕迹。
他不知道他还可以坚持多久。
八蛮军的军旗上有特定的符印，似乎是他身上的能量越弱，旗面上的符印就越清晰。
他的身体开始出现被雷电劈出来的伤口，而后灵力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涌出，有形状，只不过他看不太清。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大概他也很快就会随着这缓缓消逝的灵气化为碎片。
可是他又不太甘心。
好像他也没坚持多长时间，好像也没扛下多少道雷。
哪吒忽然想起师父在他背着的豹皮囊里塞了黄符，那符咒还没发挥用处。
他想伸手去找，但身体如同灌了铅一般，完全不受他控制。
能有置死地而后生的奇迹出现吗……
都让他来扛这天雷了，总不至于还有扛不完的道理吧？
……
最后一点灵力也从哪吒的身体里飘出去。
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也变得迟钝，包括哪吒在清晰的感受着自己的体温慢慢流失。
在彻底脱力下坠之前，他能看见的依旧是漫天刺目的白色光线。
他的身体还在，只是灵力尽失，军旗上符印没有灵力支撑，天雷锁定的目标便不再只是他一个。
接住哪吒的是卷在风中的碎石与尘土。
他能感觉到他马上就要坠落到嘉禾屿正上方的结界上。
一旦结界碎裂，岛上的人也好，小妖也好，必然无一幸免。
怎么会这样被动又没有一丁点办法呢？
这会疼痛不再能起到刺激神经让他清醒的作用，时间线开始被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异常漫长。
冰冷的海水拍在他身上，浇灭了他最后一丝神智。
还是不甘心，但好像结不结束，能得到一个什么结果，他也都不会知道了。
任何生命在庞大的天谴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这不是一个人的债，自然而然就很难一个人完全承担。
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自哪吒耳边响起。
而后是尖锐的耳鸣声，持续很久很久。
紧接着，所有疼痛感都消失，嘈杂的声音又重新传进耳朵。
哪吒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在升高。
火光蔓延整个岛屿上空外加海面，甚至隐隐有盖过天雷的趋势。
火焰给哪吒支起了一片屏障。
但哪吒再睁开眼睛，最先看见的，不是这漫天的烈火，是他身体的小小倒影。
在瞳孔中。
他正面对着的，是一座神像，与他一样，扎着双髻，长发披散下来，垂到腰侧，穿着流光溢彩的衣服，手腕上带着金光闪闪的镯子，三头八臂。
而他的身形，渺小到他在瞳孔中看到的自己是等比的。
烈火将两个人包围在中间。
哪吒能感觉到，这火不是三昧真火，比三昧真火温度更高一些，带来的光亮也更强一些。
混天绫从天雷的缝隙中间飘过来，飘到哪吒身前。
是完好无损的。
这时，太乙提前塞进哪吒豹皮囊中的符咒开始有规律的一张一张飞出来，挡住即将劈向岛屿结界的天雷。
刮来的风柔和了许多，海面重新归于平静，不再有水花往天上飘。
符咒在发挥过作用以后瞬间就被空中的烈火燃成灰烬。
纸灰被吹来的风带到哪吒与神像中间，哪吒愣愣的伸出手接过这一小块符咒碎片。
他还不太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有了神像的出现，天雷的目标便都集中到了神像之上，但神像并不惧怕这看起来无边无际的闪电，反而更像是天雷的能量铸出了这尊神像。
刚被天雷劈散的灵气从四面八方重新汇聚回哪吒的身体。
这样回来的灵气更纯粹，也更能被哪吒接受。
与之一起回来的，还有一股特殊的能量。
是温热的。
哪吒捧住纸灰的那只手的手心中间燃起一抹新的小火苗。
也不是三昧真火。
是他之前在嘉禾屿被火焰包围的时候看到的那种，朱雀神君带来的那种火。
神君把这独特的能力传授给了他。
雷声渐渐减小，直到神像实体重铸完全，才彻底消失。
哪吒有种直觉，那是他自己。
火尖枪与乾坤圈也重新回到他手上，神像的能量也汇聚到他身体之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样貌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像在溯生阵中一样，是青年的形态，长高了，也可以被他控制了。
乌云散去，阳光重新照在嘉禾屿这一小片土地上。
没有一道天雷真的落到这里，算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哪吒踩着风火轮下去。
师父和陵光神君站在最前面，孙悟空和杨戬也在专门等着他。
哪吒先是朝师父和神君都行了个礼，随后迫不及待的开口问：“岛上的人和小妖现在都怎么样了？”
“那不用你操心。”
回答他的是陵光神君，人形的。
比他在池水底见到的更漂亮一些，保留了独属于鸟类的羽毛特征，衣着方面也比之前见到得更贵气。
看起来像是灵气充裕到都可以专门用来打扮自己了。
陵光走上前重新打量着哪吒：“我专门教给你的太清离火学会了没，给我瞅瞅。”
哪吒听话得在手心又燃了一次火苗，展示给陵光神君看，事后还不忘再提出一遍那尾翎到底意味着什么的疑问。
所有人看见他有尾翎的时候，神色都不太正常，但就是没人告诉他到底怎么了。
“尾翎本身没什么呀。”
事情都已经了结得差不多了，陵光神君也没对哪吒藏着掖着：“但尾翎上有我最后一缕元神。”
元神一共四缕，每一缕作用都不一样。
“天灾以后，我们四神兽在下界之前都很有默契的把保命的留在了太清仙境，只要那缕元神无碍，我们就不可能会死。”
哪吒有些诧异。
换个思路理解的话，那不就是，这次要是出现了什么意外，那陵光神君也没法活下来的意思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
“其实天雷我也可以去扛，而且我们天天跟天道和天谴打交道，也就是难捱了一些，有人能给我兜底保证这些人和小妖都能妥善被安置的话，我去也没关系。”
“但我算到了你命里有雷劫，你并不弱，你也足够干净，你配得上给你拟定好的职位，你愿意的话，自然是皆大欢喜。”
只说了元神的功能是保命，也没说是保谁的命啊。
那就是块免死金牌。
陵光在布局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定是万无一失的，但他没告诉任何人。
自愿承担，和知道不会出事以后用好处去衡量这件事情该不该做值不值得做，性质完全不一样。
还能有拼尽全力让人算计的道理？
陵光在算出哪吒命里有雷劫且法身缺契机时，就已经做好了现在这步打算。
他很乐意将所有能给的资源都给出去，去扶持一个优秀的后辈。
哪吒刚来嘉禾屿的时候，真就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他甚至连自己的神相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所以陵光并不完全相信他。
一步一步互相试探着走到现在，好在结果没让任何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