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透亮的镜子面前,是一张模糊不清的人脸。
自从她魂穿进这具——看不清长相的高秋颜身上,已经断断续续地过去了二十多天。
直至今日,她依旧无法辨别高秋颜的样貌。
包括其他两人——高秋颜的父亲,和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根据“高峻寒”留下的信息得知——那张已经不再被黑雾模糊字样的放射性关系图,高秋颜的弟弟名叫高季航。
而高秋颜的父亲,名叫高锦彬。
但这又跟三人被模糊和黑雾笼罩的长相有何关系,“高秋颜”完全想不透。
只探索到事情真相的冰山一角,她仍不满足于只有这零星稀碎的线索,便又蹑手蹑脚地走到二楼。
从偷溜进高季航的房间里,翻出的户口本复印件中,看见的出生日期是2013年,冬月出生的。
年幼的高季航极少归家,除了知道他是个忙里忙外——需要上各种补习班的超级小孩。
他的母亲,似乎并不太想跟人格转换的高秋颜多待。
仿佛生怕她对高季航,有什么图谋不轨的坏心思。
黄飞燕也是从盘问了徐君寒的口中得知,高秋颜人格分裂的事。
甚至还有那个陌生女孩,“训斥”了高秋颜父亲的事,也在高锦彬的叙述中,全盘托出。
家里的所有人,都对她忌惮着。
就连高秋颜她哥也不例外。
即便察觉到他们态度生冷,她却不以为意。
只觉得,无论换作是谁,得知自己的亲人,因为人格分裂,而随时都可能爆发极端情绪,任何人都会尽可能地避而远之。
换位思考过后,“高秋颜”沉闷的心情好受了不少。
况且,这还不需要在高秋颜的熟人面前装模作样。
家里只有她,反倒轻松了不少。
只可惜,这么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人。
贺志铭也只是偶尔上门做做客,陪她写写作业。
没有可以搭话的人,她多少有些耐不住寂寞。
更何况,不知道是不是风水不太好的原因,这栋别墅每到下雨或者阴天的时候,整栋房子都感觉昏沉沉的,阴森森的,令她毛骨悚然。
虽然新手机里保存了许多能振奋人心的红歌,但在偌大的客厅里回荡,多少有些别扭感。
“高秋颜”仰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看了眼贺志铭发来的消息。
是他带着他妹——贺琴媛,跟他们的母亲,一起去游乐场玩乐的照片。
各种各样的他拍和自拍——玩得不亦乐乎的贺琴媛,冲着摄像头,龇牙咧嘴的傻笑;还有贺志铭的母亲,温柔明媚的浅笑。
照片里最多的,是贺志铭自以为很帅的自拍,各种比耶姿势,以及各种露出侧脸的艺术照。
要不是贺志铭,还是个单纯块头大的年轻(未成年)小伙儿(学生)。
人生已经经历过二十六年的她,差点以为,这是哪家怂恿的相亲对象。
想当初急匆匆地跑出高秋颜家,想让贺志铭常来,顺便陪她做作业。
也只不过是于心不忍——看见贺志铭落魄的样子。
但面对一个未成年,不加掩饰地对她袒露爱慕之情,她是多少有些抗拒的。
况且,她为了在这个毫无人气的家里不孤单,又能够从认识高秋颜的“熟人”身上,多获取一些信息。
她也只能尝试挽留,对她不知抱有什么情感的贺志铭。
看着照片里笑容幸福的三人,一直对贺志铭发色好奇的她,来回翻动着贺琴媛跟贺志铭的照片,推测着——他们的父亲会不会是外国人。
见贺琴媛年纪尚小的样子,两兄妹那比常人要发棕且浅的发色,估计是天生的。
贺琴媛的发色就格外明显,比贺志铭的发色,还要淡个几分。
再加上精致的小脸蛋,在阳光底下,尽显得像个小外国人。
划拉了没几下,就看完了所有照片。
“高秋颜”给贺志铭,发了个“羡慕”和“祝玩的开心”两个表情包后,便退出了界面。
注意到“三表哥”的两条留言,其中有一条被撤回了。
只留下了“你怎么换头像和ID了?”。
并不想回复的她,不禁蹙眉,心情极为不悦。
不是。怎么人人都问她,为什么要换头像?
是高秋颜的身上,到底有什么事,是值得他们这么关注的。
她看了消息后,并不打算给高秋颜的“三表哥”回复问题,干脆直接地选择了无视。
来回翻看着,更新后的昵称——“离群的大雁”。
比起之前“高秋颜”,硬生生地标着她自己名字,随手起的昵称,不论怎么欣赏,都越看越顺眼。
现在的她,可不是高秋颜。
她还帮高秋颜,解决了旧手机黑屏死机后,无法联系人的各种毛病。
现在的社交昵称,她爱怎么换就怎么换,何必要经过他人的同意。
因为再也无法从“梦境”中脱离,回到原来的世界里。
“高秋颜”最近几天有些失眠,在手机里来回刷了好几次新闻,她才姗姗躺进被窝,安然睡去。
在雀跃的麻雀声中啼啭而醒,比闹钟还早起的她,睡眼婆娑地从软乎乎的床垫上爬起身。
一如既往进到卫生间里洗漱,再一如往常用毛巾搓了搓——镜子面前不见五官的人脸。
随手打理好隐约看得见的乱发,高高束起马尾,她便转身出了卫生间。
没有穿睡衣的习惯,“高秋颜”直接穿着身上的短袖长裤,光着脚就出了房间。
一路走到走廊尽头,右手边转角,就是洗衣房,顺带一个阳台。
晾晒了洗衣机里洗好的衣服,她又开始了今天一天的作业。
不情不愿回到房间,懒懒散散坐在书桌前,她斜睨着桌子上,没完成的一沓试卷,不禁眼神迷离。
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愤懑地喟然长叹。
在桌子上翻找草稿本没一会儿,却从试卷堆里,翻出本日记本。
她记得没错的话,这是她第一次穿越进这具身体,害怕遗忘了这边的剧情,而亲笔写下的随笔。
只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记录每天所发生的事。
她已经彻底魂穿成了“高秋颜”这一身份,想脱离也脱离不了,又何必花心思,去写这种浪费时间的东西。
她耐着烦躁的性子,闷闷不乐地翻开第一页:“2018年,7月21日。下午3:54。天气,未知……”
日记里边记录了,那天发生过的所有细节。
她不确定是否全都属实,但还是继续往下翻看着。
第一页的最后一行,还补充了:“7月20日,第一次踏入这片陌生之地。”
第二页,7月22日,堪堪写了短短几句丧气话就没了。
第三页,7月23日 ,字迹开始变得与之前的不一样了。
比起前边洒脱的随笔,这一页的笔迹工整不少。
“高秋颜”来回翻看那几页,隐约察觉到了前后笔迹的不同。
她心惊胆战,眼神不停地在几行文字上扫射。
越翻到后面,字迹的确比起前面她写的,越来越工整。
这显然不是她自己的手笔。
手忙脚乱地随手从书堆里,找出一本高秋颜的笔记本。
跟手中的日记本后几页,认真对比过后,这才认出,这是高秋颜写的。
可她为什么,会帮她记录那些天发生的事?
“高秋颜”虽然琢磨不透,但她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本日记本上太久。
而是反过来追忆,她竟有段时间,被“系统”强行与高秋颜的身体,拒之门外。
况且还被回溯过几次。
笔记里的内容提到了——同一天但是发生了故事不同但相似的两件事。
“高秋颜”抵着下巴,眯起眼思考片刻,脑海中突然回忆起:
那次被高峻寒,带着去医院看心理医生之前,做了个极其真实的梦境。
那时候,她在“梦里”安慰了崩溃痛哭的高峻寒,也仅仅只是沉默着,摸了摸他的头。
随后她靠在沙发上,陷入了短暂的昏睡。
昏睡没多久,等她再次惊醒,时间却反常地倒转回了——那件诡异的梦魇发生之前。
她至今认为,那只不过是她做的一场莫名其妙的梦。
但现在细思极恐的是,日记本中竟然记录了,她做的那场梦。
“高秋颜”抬起胳膊,揉了揉后脖颈,合上日记本后,目光涣散。
她猜测那只鹿刻意为之,肯定是在隐晦、阻挠,或是警告她些什么。
跟高峻寒一旦有什么越界的关系;或者是对高峻寒,有点犯花痴;抑或者,一想象到高峻寒和高秋颜,不是亲兄妹的关系。
她多少有点想嗑“cp”的时候,就会被那头鹿,“请”回原来的世界去。
前不久,跟高秋颜父亲争论的那次也是。
一回忆到这,“高秋颜”的嘴角,不禁歪向一边,扬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坏笑。
伸手拿过手机,解锁后,打开微聊,在主界面的联系人中,找了有一会儿。
她正打算给备注“哥哥”的那人发条消息,身后就传来阴森森的声音,空灵又恐怖:“暂时跟高秋颜的身体绑定后,我只会不断回溯你的时间,直到你不想那么做为止。
“所以,别想动什么歪心思。”
后脑勺传来幽幽的空灵声,脖颈上还能感觉到,隐隐约约呼出来的热气。
走廊黑灯瞎火,只留了一处高秋颜房间的灯。
头顶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后,便又恢复了正常。
被惊吓到不敢动弹的当事人:“……”
等幽深的声音渐渐消散,四周坠入了如同深入冰窖的沉寂。
胸口剧烈的跳动,才让她意识到——她还活着。
她下意识猛地扭过头,瞪大了双眼,来回在房间里巡视。
可惜的是,身后却空无一人。
不,空无一“鹿”。
“啧。”真麻烦。
“高秋颜”收回惊恐的目光,冷眼咋舌。
竟然什么事都干不了,那就去找找陈琳,问问她有没有空。
提起陈琳,她在前些日子,找过还不知道是否同班的贺志铭问作业。
但对方一直不回复,她才从高秋颜的一班班群里寻找到,头像是个动漫人物,朋友圈里有几张合拍照的女生。
因为是班群,每个人在群里,都是用的真实姓名。
她也就不用深思熟虑——对方是否真的是高秋颜的同班同学,以及被昵称和图标模糊的性别。
当时临近凌晨,大多数人在这个时候都已经睡下了。
犹豫不定的她,给对方申请好友没多久,对方竟立马通过了。
“高秋颜”讪笑着,心中吐槽对方——竟是个夜猫子。
那边也发来,跟她想的一样的内容:“副班长,你也熬夜?”
看到陈琳的问话,她却被另外三个明晃晃的字眼,一针刺中。
好嘛……跟别人对话那么迟钝的高秋颜,居然还是个副班长呢。
“好巧,你也没睡?”她打趣着回复。
懒得伪装成高秋颜,她问话干脆地发了过去。
原本在刷漫画的陈琳,收到消息,便立马通过了。
还以为副班长,要给她发什么重要通知,她缓缓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面的人却毫不犹豫地问:“请问作业要写哪些?”
躺在床上打瞌睡的夜猫子,一时语塞:“……”
“啊?!”陈琳惊叫一声,连忙从床上跌爬着坐起来,原本朦胧的睡意瞬间清醒。
她不确定地瞪着双眼,给对面缓缓来了个问号。
她早就猜到对方的反应,便打着马哈敷衍:“抱歉,我忙忘了有什么作业。
“不知道找谁问,就来找你了。”
一个搞怪吐舌表情包,顺手发了出去。
她都觉得自己的双手,在不停颤抖。
莫名的紧张感,使她的精神乃至灵魂,都在汗流浃背。
向来不吃这套搭讪的陈琳,狐疑一会,也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