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生怪异的打量中,“高秋颜”局促地端坐着,浑身不自在。
从他们的对话中,她才明白——这几天为什么她哥,总是往她的脖子上看。
原来是原主在那天——她魂穿到这个世界的晚上,“她”曾试图用绳索了结自己。
而她现在的脖子上,还有一点被勒过后,发红的痕迹。
若不是她哥的及时挽救,或许这具身体的原主,早已经草草的离开人世。
两个男人的交谈声,一字不差地钻入进了“高秋颜”的脑海里,听得她是头昏脑胀。
她不禁郁闷。
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家境还比她要好上数百倍……
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这样,用这么受苦的方式自我了结。
即便如今的她活下来了,现在却要被医生和青年那双复杂的眼神,像是全身上下被拍了个遍的CT检查。
不对……现在是她在代替她出现。
那原主的灵魂呢?
她至今都不确定——如果她从梦中醒来之后,原主是否会重新恢复自己的意识,继续用回自己的身份生活着。
可这其中存在,灵魂是否能够共存的悖论。
……不对不对。
她现在应该是在做梦才对。
一直处在沉思的“高秋颜”,眼神毫不加以掩饰地闪烁着。
她抵着下巴,眨眼的频率,也在思考中频繁扑朔。
徐君寒和医生的对话,有来有回。
在她身上打量的目光,也是彻头彻尾。
医生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而他正看着——一脸有所顾忌的“高秋颜”,似乎并未察觉他们的目光。
徐君寒也神情凝重,接收了医生投来的目光。
高秋颜的异常,在今天一眼明了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她那惊人的变化——她的思考行为,并不再是沉默中,呆滞着五官。
没过一会儿,医生清了清嗓,轻咳一声:“来,妹妹,我们先把问卷填一下。”
医生先是拿出一沓纸张,对她进行各种测试。
等对方静静填完问答题,随后又把她引开,只跟徐君寒讨论病情。
“高秋颜”被迫在门外等候,正闷闷不乐地背靠着墙壁,低头看着不属于自己的脚,踢着鞋尖。
她皱着脸,若有所思。
如果说,原主还活着,那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具身体里?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那魂穿的契机,是什么?通过梦?
可谁都能代替她来魂穿。
那又为什么是她,用做梦的形式魂穿?
哦……因为她还活着。
可理由是什么?
她哥也早就看出来,她不是她了。
性格原因,第一个就被淘汰。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胡乱思索着,她的脑海里,忽然想到了那头鹿。
……难不成,是捉弄她好玩?
不可能,如果仅仅为了好玩而捉弄她,牠就不会留下一句——“完成任务,就能回家”的提示。
可是对方也没明确留下任务是什么。
而且她对现状,更是毫无进展。
在人来人往的过道上,“高秋颜”听着耳边忽远忽近的嘈杂声,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
等他们聊完,房间的门被打开,徐君寒向她招了招手,示意过去。
“你……”
医生推了推眼镜,欲言又止。
还没等他开口,徐君寒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记不记得你叫什么?”
“……”说实话会被系统屏蔽吗。
她由衷在意着。
她迷茫地扫视了眼——二人期待的目光。
她张着嘴,嚅动出个默不作声,只好摇了摇头。
医生和徐君寒,不明所以地对视了眼,他们半信半疑地看向女孩。
“不对啊……我一直都有叫她的名字。”眼前的人蹙眉不解。
紧接着,他试探道,“**?”
“高秋颜”闻言,继续摇了摇头。
她心虚回应:“我听不清。”
两个男人又一次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他们诧异。
二人紧紧盯着她,那张诚恳的表情,见她并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医生和徐君寒都不由得一愣。
他们也没料到,她的病情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那我试试?听不清,可能跟家人有关。”年过中旬的医生,看向徐君寒。
见他也迷茫得不知所措,他回头,伸着脖子,轻声呼唤着眼前人的名字,逐字逐句:“**?”
二人满脸期待,等待着当事人的反应。
可对方却难掩笑脸。
她眉头紧蹙,眨巴着双眼,在徐君寒的唇边和双眼来回打量,强忍腹中笑意。
察觉到“高秋颜”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垂眸,疑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她在看哪?
“……”好诡异。
还有点搞笑。
她的心里,只有这种感觉。
但她的犹豫,也仅仅只是三秒。
等她恢复神情,扭头看着医生,那双热切的眼神,她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一个字都听不清。”
医生和徐君寒,都互相给对方投来错愕的目光。
“那写给她看?”医生提议。
“好。”他附议。
紧接着,徐君寒拿出刚才“高秋颜”填写的纸页,顺势翻到背面,快速地写下了眼前之人的名字。
写完后,他立即递给她看。
早已经试过这招的当事人,只好佯装认真地接过。
她垂眸低首,努力盯紧他留下的一坨黑乎乎的字。
试图从阴霾中认出两个字来,哪怕只有一笔一划。
良久,女孩还是摇了摇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医生和徐君寒闻言,同时倒吸了口凉气。
可他还是难以相信这一切。
但眼前陌生的“高秋颜”,认真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想到这,他又一次恼了。
恼火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他这个不提早询问他妹情况的胆小鬼。
“不对啊……那你怎么填的问卷?”医生在不解中破了音。
他也是头一回接触——这种莫名其妙的病症。
他拿着清清楚楚写着名字的纸页,难以置信地将目光投向她,与手里的东西来回打量。
“除了名字,其他的都能看清。”
面对医生的质问,她扭头见身旁的青年神色惘然,都快被CPU干烧了,女孩如实坦白。
“啊……?这,啧,嘶……怎么还会有这种事?
“真是奇了怪了,我从业这么多年,头一回碰上这种奇怪的病状。
“你们俩先在这儿等着啊,我去找其他科的问问。”
正说着,医生拿着手里的纸页,缓缓起身,撂下话就匆匆离去。
只留下眼前的女孩和青年,在问诊室内独处。
空气中尴尬的氛围,不由得使“高秋颜”怯了场。
她怯生生地扭过头,眼见青年皱紧眉头,似乎就要生气,心虚得难以自容:“对不起。怕你们担心……”
“你啊你……唉,怎么不早说。”徐君寒头疼得扶额。
还不是因为说了,你们不可能信……
与其说是他们的不可置信,更应该说,她也完全在状况之外。
除了她自己本身,其他都是陌生人。
即便身旁,还有身体原主人的亲人,她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
当然,她还顾虑着,是否存在的系统,会不会将所有信息,都给她屏蔽了。
一旦发生意外,她既没有金手指,也没有系统给的提示。
无论是听还是看,什么都不清不楚。
还要每天心惊胆战地演一个——她全然不了解的小孩儿,那还不如用尽办法,断截她跟原主的联系。
徐君寒支着手肘,半捂着脸,满脸惆怅。
他紧接着发问:“你除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手机密码。”
“高秋颜”慢悠悠地撇开脸,欲盖弥彰。
听闻这话,徐君寒恍然大悟。
他语气颇有些好气又好笑:“所以昨天,你才说谎说手机坏了?”
“……对。”一直不敢与他对视的当事人,挠了挠鼻子。
“……你说你。”徐君寒冷笑,“***啊***,你怎么就……唉,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等会儿回去,再跟你讨论明天的事。
“你不会也忘了,明天还有钢琴课要上吧?”
“……是。”
“正好,这段时间刚好我在家,明天请假。比赛也暂时不去了。
“先把你这个看不清名字,也听不清名字的毛病,养好了再说。”
徐君寒冷清的嗓音,宛如不可挣脱的魔咒,幽幽地在女孩耳边回荡。
他换了个坐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当事人心虚目移。
怎么说得,好像是她故意的似的。
话说……这具身体的主人,还真是辛苦。
竟然除了平时学校里的课题作业,难得的暑假,既要去上艺术课,还得去参加比赛。
不过,不去比赛……这确定行吗?
“高秋颜”心情复杂,盯着这双不属于自己的手,愣愣地发呆。
她的头脑,又一次进入了思考的逆流海中。
而那所谓的脑海,在中心形成了小型的风暴。
如果宿体的原主人再不醒来,那她原本努力得来的机会和荣誉,全都会被她这么个——无辜被受牵连的旁观者,毁得一塌糊涂。
她不是自主闯入这个地方的,可她也没办法脱困。
在二人静默期间,三番五次有人伸着脑袋,往问诊室里打探。
见医生不在,便姗姗离开。
等医生拎着几张资料,回到室内,他才娓娓道来:“要是有时间,就去看看脑科。
“怀疑是缺氧导致了脑神经的病变,也有可能是选择性失忆。
“不过问题不大,这病还得多观察几天,我们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甩了甩手中的资料,他继续说道:
“不过看测试的结果,心理问题方面呢,还好。
“妹妹就是有点爱钻牛角尖,通俗点,我们管这个叫固执……
“啊,还有点精神上的消极,其他问题看起来,也就是小小的焦虑症……”
见患者一脸傻样的点头之际,他一边低头整理桌面,一边不紧不慢地劝解:“小妹妹啊,你就看开点,别想太多,好好吃好好玩,好好放宽心态。
“成绩呐,再重要,也没生命那么重要。
“考试考不好没关系,对得起人生——那才最重要啊是不是。”
“生命是很宝贵滴,你上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吧。
“一楼过道里头,你看,坐在地上等着医生抢救的家人,多痛苦。”
见她听得认真,医生笑着调侃:
“你自己也感受过了,勒脖子,痛不痛苦?肯定痛苦是不是。”
看到患者点头附和,接着,医生指了指她身旁的徐君寒:“你看你哥,先不说为了你的事,操心成这样。
“你看你看,那黑眼圈,因为你没睡好——整个人都快昏倒了。你自己把自己逼着心疼吧,也苦了家人。”
坐在女孩身旁的徐君寒,闻言收回撑着脑袋的手。
他扭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女孩——她一脸平静点着头,眼神呆傻,好似乖巧的小熊猫。
察觉到内心情不自禁地——如此被自己这般形容他妹,徐君寒不由得蹙了蹙眉。
医生还在轻声细语,神情欢笑:“咱就是说好了,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喽。
“要是过几天,还是听不清自己叫什么名字,咱就好好就医。
“咱这儿有核磁共振,实在不行,查一查脑子,拍个CT,好吗?”
“高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