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挂断电话的顾梓聿脸冰的发疼,他下意识地一抹,手心湿的。
不知是风雪,还是泪。
原来告别,竟可以这么轻描淡写。
他没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控制得极稳,可眼泪就像不请自来的访客,不等他点头,就径直住进了眼眶,然后把门关上,安安静静地流了下来。
他并不是不舍得这个“首席”的头衔,他只是不舍得那些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洒下的汗水,和那种被需要的感觉。柏嘉辉以为是自己在撑着乐团,可其实,是乐团成就了他,是大家无声地托举着他,才让他一次次坚定地相信:自己是被需要的、是不可替代的。
这对于曾经一无所有的他来说,是多么重要。
风雪没有停,反而更大了,他站在扑面而来的风雪中,像是站在时光的出口,回头望,才发现来时的路,他走得并不容易。
吴老师,您当年教我的责任和担当,我拼了命做到了,我没有给您丢人。
我已经做得很好了,不需要证明给谁看了。
现在,我该放手了。
他把手机收进外套口袋,拉紧围巾,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地铁入口走去。脚步不快,却很稳,那个少年首席,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接下来,该是崭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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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诗涵正埋头刷着中考的数学卷子,余光瞟到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她本来不应该看的——平时她做题从不分心,但可能是累了吧,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扫了手机屏幕一眼。
【您收到一条来自“顾梓聿”的短信。】
她抑制不住地心脏狂跳了两下,马上放下了手中的笔,拿起手机,点进那条短信。她一字一句地认真读着,不舍得错过每一个字。
“亲爱的乐团小伙伴们,久违了,首先预祝大家新年快乐!希望大家都在之前的期末考试中取得了好成绩,也希望接下来的这个寒假没有太多作业,因为我们接下来的排练安排将十分紧凑…”
杨诗涵一笑,能把排练通知写得像唠家常的,也就只有他们的首席顾梓聿了。
她是真的很想他:首席已经缺席了好几周的排练了,再加上期末的这两周排练暂停,算起来她已经有两个月没见过顾梓聿了,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首席缺席的这段时间,似乎大家排练的气氛也变得沉闷单调了点,更何况杨诗涵本来心里就暗暗仰慕这个琴技高超又和蔼可亲的帅气首席,更是难过。
这下收到他的短信,是不是意味着首席终于要回归了?
“首先我要和大家由衷地说一声抱歉,由于个人原因,最近一段时间没能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战,也没能尽到首席应尽的义务。我知道自己已经缺席了太久,很遗憾地,接下来的冬假排练我也不能陪伴大家。为了不耽误乐团的整体进度,在认真地商议后,柏指挥和我一致同意,由央音附中的黄子栋同学接任第一小提琴首席的位置。”
什么?!杨诗涵一下子心就沉到了谷底。她的手指停在屏幕上,久久没有滑动。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照着她的眼眶有点发红。
黄子栋,就是那个坐在顾梓聿正后方、每次排练都想“自己来一次”的黄子栋?
杨诗涵完全可以想象,现在黄子栋有了首席的身份,烦人的程度可能还要乘以十倍。他虽然技术很好,可他又浮夸又爱炫技,爱找存在感。一想着未来黄子栋各种在众人面前显摆的可能性,她就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子栋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他一直在努力,也做好了准备。希望大家能一如既往地配合他支持他,继续守护好我们这个像家一样的乐团。”
杨诗涵读着这段话,心里忍不住嘀咕:黄子栋,真的准备好了吗?
首席可是个服务性岗位,不只是聚光灯下的耀眼宝座。黄子栋技术是很强,但首席,不单是自己拉得好,还要配合指挥带动全团排练、统筹安排协调内外、还要包容大家的水平参差不一,在排练之外帮大家解决技术问题,这些顾梓聿常常做的事,黄子栋能做到吗?
短信的末尾,每一个字都像是顾梓聿亲口说出来的一样,语气温和,却也藏不住字里行间那份郑重和不舍:
“虽然我离开了,但我对乐团的感情不会减少半分。我会继续关注大家的表现和成长,在未来,我们一定会在更大的舞台上重逢。”
“最后,很荣幸和大家一起度过的时光,不舍此去,也愿前路皆光,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读到这里,杨诗涵的眼眶有些发热。
那种把责任藏在笑里,把离别说得温柔的语气,是她太熟悉的顾梓聿。
她盯着手机发呆,半晌,手指不由自主地点进了相册,翻着翻着,忽然停在了一张两年前的照片——他们在大会堂演出后谢幕的瞬间,吴指挥站在中央,顾梓聿站在他身旁,一起接过观众送上的鲜花,两人的笑容都还鲜活得像昨日时光。
没想到时光飞逝,一转眼间物是人非,吴指挥离开了他们,顾梓聿也要离开了,难道天下真的无不散的宴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