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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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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州棋局已定,裴决想为萧家翻案便只能站在他们这边,毕竟空口无凭,他不能单凭一句话一只银铃就让朝廷重审十一年前的大案。

他要借着捉拿柳祈的由头将当年的真相查出眉目来。

再过几日宋鹊就要上断头台了,宋鹊最后跟裴决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去复州找张晁的消息,他若还活着定知晓的比我多。”

还有一句是“永远别被权贵左右,要像你爹一样做一个大英雄。”

在他们准备去离开的那晚,北关传来消息,裴决失踪,挽风楼被查,知蔻下狱待审。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晚娘只能被迫离开。

出了城裴决将马车驾至河边,陈竺就被葬在此处,土堆旁有一颗遮风挡雨的树。

“你来这儿干什么?”柳祈问。

裴决一人站在墓前,风吹树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动,裴决的背影在这月色下显得太孤独了。

形单影只,仿佛此刻他才是土堆里的陈竺。

“宋鹊要死了。”他轻声开口,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那个土堆当然不会答话。

于是柳祈接过话来“裴大人想送他最后一程?”

“我只是在想他死了之后会被葬在哪儿?”

宋鹊没有家人了,他的尸首不会有人来认领,唯一的归处就是乱葬岗。

他会变成孤魂野鬼,连一座新坟都没有。

裴决深深吸了一口气,摇摆不定的指针终于还是有了方向。

他转身看着柳祈,道“柳望月,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问你。”

“裴大人想问什么?”

“你为何非要拉我下水?为何非要让我加入你的队伍?”

“我要报仇,梁康成和梅映雪都是我的仇人,你当质子再好不过。”

“可那是我父亲,我为何要帮着你对付他?”

“因为他也是你的仇人。萧既白死于谁之手你还不知道吧?行刑的人是梅映雪,他杀了你爹,杀父之仇裴大人不打算报吗?”

“可我父亲对萧家的冤屈并不知情,错不在他。”

“哦?”柳祈勾唇,道“裴怜山,你生父跟宋鹊一样被扔在乱葬岗,连一座可以祭奠的坟都没有,你现在却在可怜杀父仇人?”

“杀了我爹的不是梅映雪!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会找出真凶,祭奠我爹的亡魂,我也绝不会轻易受人挑拨辜负恩情。柳望月,我可以不押你回京,但我只有一个条件,萧家案你得帮我查。”

“你就这么确信萧家一定有冤屈?”

“既然有人喊冤,为何不信?”裴决看向马车上的二人“你们不都是因萧家受累吗?若此案查出来萧家确实有罪,那我以命谢罪。可若此案另有隐情,那个幕后之人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柳望月,不要报错了仇。”

不要报错了仇。

柳祈仿佛嗅到了一场更大的阴谋,若萧家案真的有冤,那梁康成绝不会是他唯一的仇人,建京被围困也绝非表面那样简单。

他突然有了一个更妙的想法,将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案翻出来,把这池水搅浑,让池中大鱼浮出水面。

一个都不要放过。

一个都别想活。

柳祈的目光落在沈韫身上,仿佛在等她的回应。

沈韫有些动摇。她当然想找出幕后凶手报仇雪恨,可她也想带走梁昭去建京,只有去了建京才能找到父母的消息。

树枝被吹得沙沙作响,林中的鸟儿四处寻找安身之处。大雨就要来了,它们只有结伴才能活下去。

沈韫终于开口“宋鹊就要死了,萧家案怎么查?”

裴决答“去复州,找张晁,他知道更多。”

风雨不歇,陈竺的坟旁立起了一座新土,土堆前插了一块木头,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勉强能认出来写着恩师宋鹊之墓。

可土堆里连一件衣裳都没有。

宋鹊的尸骨不会被埋在此处,他亲手为他的学生掘墓,亲手埋葬了本该前程大好的陈竺。

他已年过半百,却依旧为陈竺做了好多打算。

计深远,谋长久,他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如今本该是陈竺报恩的时候。

可现在,两座新坟,草草一生,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冤屈。

坟上会长满新草,渭州会迎来新官,只有他们被困在这场雨中。

做完了一切裴决便和他们踏上了去复州的路。

复州在几个月前因接连暴雨,遭遇了水灾,庄稼全被淹没,原以为这会是一项棘手的工作,可复州的郭大人却很快便将此事解决了。

朝廷派去复州的人回来说复州如今河道清明,百姓安居,农田里又种上了庄稼。

梁康成为此特意召见了这位劳苦功高的郭大人,听闻他家中清贫,自幼读书,一举便考取了功名,是一位受人爱戴的好官。

一踏上复州的地界,三人便皱起了眉。复州比渭州大多了,要找一个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人谈何容易。

“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吧,阿昭亥时就得服药。”沈韫提议。

裴决道“客栈人多眼杂,我们找一处宅子更方便行动。”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柳祈。

这里面就他消息最灵通,找一处宅子不算难事。

在日落之前,柳祈在城西的燕子巷找到了一处空置的院子,那条巷子里住着的都是农户。

柳祈给了院主人一笔租金,本意是想租下院子,可院主人却将地契都给了柳祈。

这处院子不大,中间有一颗老树,主人说那是棵金梅。

院主人是一位孤寡老丈,说妻儿老小都先他走了,他继续住在这里只会睹物思人徒增烦恼,遂决定处置了财产投奔兄长。

在交付货款时,老丈实在是好奇,便问了“这个地方实在冷清,公子为何想着来这儿住?”

柳祈温声道“家中有两位弟弟来求医,别的地段租金太贵,想着这里能让我们兄弟四人有个安身处。”

“公子家中有四个兄弟?”

“是啊,晚辈家中兄弟多,无奈又是清贫之家,父母不在身边,我们四人只能互相帮扶着。如今小弟患病,来此处求医,我只得将这几载攒的钱财尽数拿出来,买一处地好让他们有个住处。”

柳祈这信口拈来的本事真是愈发熟练了。

老丈听了点了点头“这是福气,兄弟同行,纵是苦海也有舟可渡。现下虽是看不出什么,可一旦行至绝境,他们定会是你唯一信得过的人。”

“那是自然,骨肉缘枝叶,如今虽是境遇艰难了些,日后兄弟齐心定能有所成。”

老丈笑道“那便预祝公子们所愿皆偿,还要多谢公子为老夫解燃眉之急。”

“老伯客气了,既然要赶路便早些出发吧,否则天黑之前怕是到不了了。”

“是是是,确实得走了。”

老丈着急忙慌地告了辞。

当晚,他们四人便搬了进来。

烛影摇光,除去挽风楼那次,这是他们第二次同坐一张桌。

逃犯,追兵,质子,劫匪。这场景实在是有趣。

沈韫笑道“现在我们算是共犯?”

裴决反驳“盟友。”

这对话似曾相识。

沈韫又道“可我们互不信任。”

“我不会撒谎。”

柳祈骤地笑出了声“现在谈信任太早了。”

他道“宋鹊还跟你说了什么?张晁是谁?要如何才能找到他?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无法计划下一步。”

“我只知道张晁是我爹的部下,宋鹊说他救出我时在复州见到过他,他那时受伤了,眉上有一道疤。”

“你爹的部下不应该都被押回华京问斩了吗?”

沈韫猜测“也许他逃出来了,回华京的路那么远,不可能没有逃犯。”

回华京的路那么远,既然逃出来了为何还要留在复州?

这一切都要找到张晁之后才能知道。

柳祈喝完了最后一口茶,道“明日我们先去探探情况,裴决失踪,朝廷一定会有所动作,万事要小心为上。”

裴决点头“明日我去城东,你留在这里看守。”

话音刚落,他像是终于想起来他此次出京的目的。于是他转头看向安静坐在一旁的梁昭,满脸愧意。

他是君,而裴决是臣,裴决此刻应该想尽办法救他脱困,可他却还帮着贼子作乱。

他毫无颜面。

“殿下恕罪,臣为人子无法看着生父蒙冤,待此事一了,臣定当负荆请罪。”

眼前的一切太过心烦,梁昭干脆闭上了眼。作为君臣,他当然怪罪裴决的选择,可同为人子,他无法阻止裴决为父申冤的决心。

渭州陈竺案是梁昭亲身经历的第一个案子,他惊讶于官场竟会成为权钱交易的地方,诧异于宋鹊不惜搭上一切也要替学生手刃仇人。

他在华京这么多年,官场里的形形色色他以为他都见识过了。可到底是那些人太能藏,还是华京当真清明,他竟从未听到过半点污声。

代知远是尹郡代氏的旁支,尹郡代氏世代为官,祖上更是开国重臣,封为太师。这样一脉能在朝野叱咤风云的世家,绝不可能没有人想去攀附。

官官相护是朝堂上最常见的恶疾,代知远能纵容儿子作恶多年,绝非他一人的功劳。

父皇最厌恶世家大族居功自傲,所以他们在华京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可华京之外的地方便成了他们为所欲为的领域。

他们妄想只手遮天,妄想忤逆君威欺上瞒下,那他便要替父皇将此等狼子野心之徒铲除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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