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万万没有想到阿格公主会来秦府,想到上一次在宫中她为难自己,幽兰慌张地给阿格公主行了礼,退到一边,满眼求救的目光看向秦时安。
阿格却像丝毫不记得之前的事儿一般,笑着道:“走吧,一起出去逛逛,跟男人逛街实在是无趣,还不如找个女伴。”
幽兰只好赶紧换了一身衣服,跟着上了阿格公主的马车。
阿格公主撩开车帘问:“我有些饿了,附近可有什么好吃的?”
秦时安独自驾了一匹马道:“公主殿下若是不嫌弃,我便做主请公主殿下尝一尝我们鸿达楼的特色酒酿鸭可好?”
阿格公主却道:“吃过了吃过了,酒酿鸭第一天就送到宫里面来了,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秦时安道:“酒酿鸭可配了小菜?”
阿格公主问:“什么小菜?”
秦时安笑道:“酒酿鸭定是要配上小菜才能真的算是一绝,只是小菜遭宫人嫌弃,难入皇宫。公主殿下怕是没有吃到最为正宗的酒酿鸭了。”
阿格公主来了兴致:“那我今日要去尝一尝了。”
秦时安又道:“鸿达楼周围还有些甜品铺,女孩子也是喜欢的。”
阿格公主看了一眼秦时安,又看了看一旁并不说话的幽兰,道:“我是不喜欢甜食,不过,幽兰姑娘要是喜欢,你可以陪她去买一些。”
幽兰立刻道:“公主殿下还是先吃饭吧。”
阿格公主大大小小各式物品买了一马车,这才和秦时安、幽兰一起登上了鸿达楼的顶楼包房。
鸿达楼的店主各色人物也都见过了,自然知道眼前的阿格公主是贵客,稀罕得紧,跟在阿格公主身后瞻前马后,惹得一向不喜拘束的阿格公主很是厌烦,于是让店主赶紧下去,未经允许,不准进来。
等店主一走,阿格公主这才觉得舒心不少,开口对秦时安道:“吃完饭我们就一起去花巷如何?”
阿格公主一说,秦时安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将手中茶盏放下,问阿格公主:“阿格公主可知道花巷是什么地方吗?”
阿格公主看了看幽兰。
秦时安清了清嗓子,酝酿着如何将话说得委婉易懂。阿格公主却是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有什么犹犹豫豫的,直说便是。”
秦时安这才开口:“是男人们寻欢作乐之地。”
阿格公主先是皱眉,片刻又毫无遮拦地大笑了起来:“我当时什么地方,想不到却是个窑子。”
说罢,有些失望地摆摆手:“没意思,没意思。”
一直未说话的幽兰此时才开口:“花巷之所以称之为花巷,除了里面尽是如花美貌的女子,还因为这些女子与寻常的娼妓有所不同。她们从不招揽客人,反而藏了自己的容貌,凭技艺留下客人。”
阿格公主困惑不已:“藏了容貌,那别人怎么知道她是丑是美?”
“我们这里有句古话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所以她们知道越是权贵,见过的美色越多,自然是越无法留住人的。但若能与之兴趣相投,或是能以技艺超群而得青睐,留人不如留心。所以,花巷里渐渐有了以薄纱遮容的习惯,只寻一处角落,抚琴调酒,吟诗作赋,若新奇点儿的,变个戏法,或者一身奇装异服,搂一只野兽,总归是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客主。”
幽兰这么一说,阿格双眼一亮:“都是女的,可有男的?”
秦时安喉头发痒,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又觉不妥,立刻端了茶喝。
阿格公主故作明白:“哦,我忘了,这不是丘须。可惜了……”
幽兰又道:“花巷虽只在晚上营业,但每日所纳税额是商业区的十倍有余,也算重要的税收来源。公主殿下若有意,也可在丘须建一处花巷,让那些手中有钱却无处花销的人散钱出来。若以丘须的国情,这花巷中的艺人,自然是男女皆可。”
秦时安不语,却是紧闭着唇,盯了幽兰好几眼。
阿格公主点点头:“那我得好好去看一看了。”
此时,门外传来了几声低语:“让你放在这儿,你废什么话!”
片刻之后,门外守卫端了菜上来,放下便要离开。
秦时安道:“怎么不见调味的伙计?”
门外守卫愣了片刻,这才开口:“主子说了,不要任何人进来。”
幽兰道:“这菜还得现场调味才行。”
“调味,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秦时安见阿格公主感兴趣了,于是对身后人道:“你让店主找一个手艺好的人来调味。”
阿格公主一边让守卫去办,一边对秦时安道:“不说手艺,若是个美男子在一旁,我这饭肯定吃的是赏心悦目。”
秦时安道:“公主殿下身边的守卫每一个都貌比潘安,这京城怕也找不出这么多的美男子了。”
“那可不一定,这里的男子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比如……”阿格笑着,不怀好意地看了看幽兰,又看了看秦时安:“比如秦大人与我们丘须的美男子相比,稍显硬朗了些。”
幽兰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三人闲聊几句,渐渐没了身份的隔阂,说起话来便也直爽了些。
直到门外一妇人规规矩矩地跟着守卫走进来,这才强收了笑意,等那妇人跪拜行礼,向阿格公主禀明已沐浴更衣,这才恭敬地站在了桌边,取了竹篮里的香料,加了热油,调制出了一碗蘸水,乘着余热淋在了一碗白肉上。
“请贵客趁热品尝,这道菜若是冷了,便失了滋味。”
那妇人说完躬身便要退下,还未走两步,一直默默看着她不语的秦时安突然开口:“你站住。”
妇人吓得一激灵,立刻跪地,将额头抵在地上。
秦时安知那妇人被自己吓到了,只好缓和了语气道:“你不用慌张,我只是想问问你家住何处而已。”
那妇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秦时安到底想干什么,只好结结巴巴回道:“老妇家住在城外的西林山上。”
秦时安又问:“离这里有好几十里路,你如何每日奔波于此呢?”
妇人道:“老妇就是觉得这每日奔波太过辛苦,所以年前便辞了这份工,只每月中旬在这城内摆摊卖些调料,今日才被以前的伙计叫了过来,说来了贵客,得寻一女的接待。”
秦时安严肃的表情这才有了一丝缓和,摆手道:“那你退下吧。”
阿格公主见那妇人退下了,问:“秦时安是觉得这妇人面生?”
秦时安却只是笑了笑,道:“是我多心而已。”
幽兰不知秦时安看出了什么,只夹了一块白肉吃了。
从窗户朝外看,那妇人急匆匆朝着远处走去,那脚步走得很急,连头上的银簪子要落了都不知道。
楼下的店面已有人开始挂灯笼了,橘红的光沿着街道两侧伸展。幽兰见阿格公主吃好了,这才让人拿了衣物上前:“要去花巷的话,还请公主殿下换一身男子衣服。”
阿格公主将衣服拿出来仔细看了,是一套水青色男子常服,颜色清淡,隐隐透出银色丝线绣的蝙蝠。同色的锦带佩一块白玉蝉,雕刻手艺极好,游丝毛雕,连轻薄的翅膀上的脉络都看得清清楚楚。
秦时安见两位姑娘要换衣服,便起身道:“那我便在楼下候着了。”
等身边的人都退下了,阿格公主这才道:“我刚才在正阳街看到了几家卖香料的铺子,为何我们丘须的东西,到了你们京城就变了味儿了?”
幽兰道:“这里的气候潮湿,香料受潮之后便会失去原本的香味,所以才会变味。”
“既然知道,那为何不防潮?”阿格有些怒气。
没等到幽兰回答,阿格公主转身看她,只见幽兰整个人僵在了一旁,双手死撑着桌面,一张脸灰白得可怕,额头上冒出了密实的汗珠。
阿格公主刚要说话,便见幽兰嘴角冒出黑色的血。
“来人!”
秦时安还未走到楼下,便见几个隐藏着的暗卫都朝阿格公主所在的地方奔去,他一急,转身飞奔上楼。
冲到房间,才看到阿格公主正俯身扶着幽兰,幽兰双眼紧闭,已昏了过去,而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衣襟处是大片黑色的血迹。
阿格公主高喊:“去叫代丽过来!”
刚才冲进屋内的暗卫中两人立刻飞身从窗外跳了出去,动作敏捷,似乎没有声响。
秦时安上前,也顾不得阿格公主在一旁,先探了幽兰的气息,确定她还活着,见她一身黑色的血迹,知道她中毒了,立刻取了身上的药丸,塞到她嘴里。
阿格公主问:“你给她吃的什么?”
秦时安根本听不到阿格公主在说什么,幽兰毫无意识,连药丸都无法服下,秦时安心急,立刻将她横抱起来,放在了靠窗的贵妃榻上,双手将她下巴高高抬起,想要使她将药丸咽了下去。
无奈幽兰不但丝毫没有反应,嘴角反而更多黑血流了出来。
阿格公主正想开口,秦时安突然转身将桌上茶壶打开,张嘴喝了一大口,不顾他人在场,捧着幽兰的嘴,将口中茶水灌到了她口中。
幽兰喉咙微微一动,药丸顺着茶水吞了下去。
此时的秦时安这才缓过神来,摸了嘴角的血迹,问:“还请公主告知她刚才吃了什么?”
阿格公主茫然道:“就刚才一起吃过的东西,没有其他的了。”
说完,阿格公主又极不放心,问:“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秦时安摇头:“你和我都没有事儿,只有她中了毒。那毒便在餐具上。”
“可这餐具已试过毒了。”阿格公主身后的贴身婢女回答。
秦时安脸上露出了懊悔的表情:“我不该如此大意……”
阿格公主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正要发问,鸿达楼的店主被人拖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上了楼,一进屋,见这血迹,吓得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爬到阿格公主面前道:“这……这……小的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秦时安问:“上来给我们调味的妇人是何人?”
店主一愣,又才抬头,眼里尽是迷惑不解:“什么妇人?”
秦时安神色一凝,知道正如自己所料,接下来的话也难问出口。
阿格公主却是从这话里听出了异常,厉声问道:“那妇人可是你们喊来的?”
店主又思索了片刻,这才恍然明白,趴在地上问:“那妇人,那妇人,不是公主喊来的吗?她慌慌张张跑来,说,说是公主让她来的,还拿了公主的令牌,小的……”
“不可能!”
阿格公主和秦时安同时说了此话。
店主不停磕头,额头上一片血瘀,他带着哭腔指天发誓:“小的,小的真的……真的没有撒谎啊!”
阿格公主此时发话,对屋子里的另两名暗卫道:“去追刚才那妇人,务必给我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