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因为对方张口就是完整的自报家门:“你好,我是公安部外事四课的风见裕也——”
……公安部也真是的,怎么这种时候还派个愣头青来。
“嘛,我的话不需要自我介绍了吧,毕竟你们公安什么都知道啊。”
笹塚微微歪头,面无表情,风见明显被他噎了一下,停顿了两秒才继续进行最基础的例行问话,让笹塚复述今晚发生的一切。
问答进行得单调而乏味,问话的措辞一板一眼,答话的声音毫无起伏,一场惊险逃脱事件都为之黯然失色。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事实复述,笹塚只隐去了自己带着枪并于对手交火的事实和那辆车的真实来源——姑且提前拜托过本城看在自己救了他一命的份上保个密,虽然本城的信用度在他这里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不过以他对“那个组织”的行事风格的了解,现在交火的现场九成已经得到了清理,即使公安去搜查也不会发现弹壳之类的证据。
他没有隐瞒自己带了匕首的事情,不然未免过于欲盖弥彰,但风见倒没有在这上面追究什么。
记录完毕后,风见开始进入此行真正的正题——宣贯那些关于“机密事项”“无可奉告”“禁止泄密”的冠冕堂皇的公安套话。
所有说辞翻来覆去不过是同一句话,need not to know.
很简单,公安只需要他忘掉这一切,当做今晚无事发生过。
一口气说完,风见带着紧张的表情盯着笹塚,似乎是觉得这位刚刚上演过枪下夺人生死逃亡甚至为此负伤的头铁菜鸟刑警会因为公安这番蛮横的行径和自己所受到的冷遇所愤慨不平、拍案而起什么的,毕竟刑事部看公安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以称得上是积怨已久源远流长。
但是没有,银灰色头发的青年的表情依然没什么波动,甚至全程一只手撑着脸颊态度相当随便地听着,听完也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说完了?”
“……啊,是,说完了。”
事情单方面地变得尴尬起来,风见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文件。
毫不意外地是保密协议,笹塚翻了翻,却没有拿起笔。
真麻烦啊,“箱”的事情也是,这个也是。他之前没想到会和公安有所牵扯,深入下去对自己可能没什么好处,如果签下这个字,至少这份麻烦事暂时可以解决掉吧。
——可是,可是啊。
明晃晃的灯光下,白纸上整齐的黑色印刷体试图抓住他的视线,却徒劳无功。
笹塚晦暗不明的视线里映出的不是白纸黑字,而是一片狼藉的红与黑。时而是泼天血色里静静躺在地板上的三个箱子,时而是满目焦黑中偶尔响起爆裂与坍塌声的断壁残垣。
手中落下的骰子是六点那面朝上,而枝头的乌鸦啼叫的是“永不复还”。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慢吞吞地说,深暗的栗色眼睛从纸面上抬起审视着风见,沉而冷,藏着一点幽寂的锋芒,“本城博士——本城二三男,是你们公安的[S]——线人,或者说协助人,对吧?”
“什——”
风见立刻闭上了嘴,但他的反应已经很好地证明了笹塚的猜测。
笹塚并不打算在这里停下试探,他想要印证自己的一些想法——以他自己和他所遇到的例子所总结出来的规律,那些重新活在这一边的人们,在某种程度上和原来的他们有着相似的人生轨迹,就像是重新修编后再版的书本,或者安迪·沃霍尔以及其他艺术家们二度创作后的《蒙娜丽莎》,因此——
“他今晚……本来应该是要给你们传递情报的,但是出了一些意外。”
“……而他之所以成为协助人的缘由……和他女儿有关,是不是?”
笹塚缓缓眨眼,将眼前浮现的那个向他诉说着痛失爱女的悲切与怨恨的颓废男人的身影从脑海中抹去。
“他的女儿,本城刹那——容我冒昧,这位刹那小姐……”
“她的身体还好吗?……而这又与‘那个组织’有什么样的关系?”
“——!”
淡淡落下的话语让室内的空气几乎凝结成冰,风见的背后沁出冷汗,被笹塚冷静而尖锐的视线盯着的他感觉自己成了被刑警审问的犯人,下意识便脱口而出:“等——很抱歉,我没有义务回答这些问题!”
……再一次不打自招。
笹塚叹了口气,片刻前流露出的咄咄逼人的气势收敛了起来,锋芒毕露的冰凌重新化作模糊而倦怠的一捧薄烟。他把协议放回桌子上,推开。
“我想接下来的内容也不是你的权限了吧?”笹塚平静地说。
脸色发青的风见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沉默而迅速地转身推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