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

“憎恨……肯定是有的，他让我失去了双亲，家庭破碎——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行径给我带来了多年的严重阴影，或许身为警校生这样说有点惭愧，但我这些年一直没有摆脱那个充满血腥味的回忆。”他停顿了一下，坚定地对上笹塚的视线，“但我不会出于私欲而行动，将犯人绳之以法，让法律来给他应得的审判，送他进监狱在余生为自己的罪恶忏悔赎罪，这样就足够了。”

黑发青年的声音清朗，那双眼角上挑的蓝色凤眼澄澈通明，晴空般毫无阴霾。

“——毕竟，我可是未来的警察啊。”

无论何时都应秉持着公平公正的立场，决不能将一己之私置于警察的责任与天职之上。

“……”

笹塚沉默了片刻，虽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诸伏景光却觉得对方死水一样寂静幽沉的眼睛里隐约浮上了一丝淡淡笑意。

“这样很好，要一直保持这种心态啊。”银灰色头发的刑警说。

比我要好。

曾经的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呢，“站在日本警察的立场，即使发生伤亡也必须将凶手活捉……”——结果到底是没能做到。

在最后的最后，不是作为刑警，而是作为可悲的、失败了的复仇鬼而死去的自己。

做出那样的选择，不甘但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末路迎来死亡，即使现在也并不后悔，只是……

非常非常，遗憾罢了。

“就算是我多管闲事吧……不过，你是因为双亲的事情，才想要成为警察的吗？”

“啊，是的，因为想要追查这个案子，结果被同期们察觉了呢。”诸伏景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次也是多亏了大家才能这么快找到犯人。”

“很不错嘛……我那时候可差点放弃了来着。”为此甚至逃避到了大洋的那一头。

“诶？”对方愣了一下。

“没什么……那么今后，也想要继续在警察这条路上走下去吗？”

“是啊，希望能成为像我哥哥那样优秀的警察官。”年轻的警校生眼里盛满了理想的光辉与坚定的信念，笹塚静静地注视着那样的后辈。

良好的家教，强烈的正义感和责任感，勇于献身的牺牲主义精神，教科书般符合警察手册上定义的完美的警察形象，作为资深刑警的他理应为警界有了这么出类拔萃的新人感到高兴，但同样作为资深刑警的直觉也给他带来一丝隐忧。

——总觉得有些让人放心不下。

希望……往后警察生涯中可能遇到的种种坎坷不要黯淡理想主义者明亮的锋芒，不要摧折林中初露头角的苗木。

——总觉得有些让人在意。

回到警校的诸伏景光还在思考笹塚那句语义不明的模糊发言，敏锐如他没有错过那时候对方眼睛里晦暗沉沉难以读懂的复杂情绪，甚至于那其中有某些……和之前的他相似的部分。

但，那似乎是更危险、更摇摇欲坠的什么，在他脑中拉起警报。

那种奇妙的直觉不断叫嚣，诸伏景光在双亲的案子破获之后，再一次独自走进了资料室。

“啊，有了。”

那是一份几乎可以称之为灭门惨案的卷宗。

三年前的四月三十日，位于东京杯户町6丁目的笹塚宅在一场剧烈的爆炸中被夷为平地，当时在家中为这家女儿庆祝生日的一家三口人尸骨无存。

但奇怪的是，档案中，很多细分部分都显示“没有浏览权限”，能看到的剩下那部分里，一些细节具体的描述也被涂上了黑条。

这样程度的保密措施下，这场爆炸案却最终被定性为“煤气泄漏引发的意外”。

遇害的是父亲笹塚兵士、母亲宏子和女儿真守，当时因为打工以及给妹妹买生日礼物而晚归的儿子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笹塚卫士，时年二十一岁，就读于东都大学，刚刚升上大四。

虽然心理上有所准备，有种“果然如此”的心情，诸伏景光还是陷入了复杂难言的思绪。冷静下来后，他不期然地到了一丝疑惑。

三年前事件发生时是四月底，笹塚已经升了大四，但他去年四月才进入警校——春季入学只有应届生，中间多出来的那一年……是休学过吗？

资料里没办法确认更多细节，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关掉了电脑的页面。这毕竟是前辈的私事，他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只是……那种不安定的直觉，到底是什么呢。

照片上啡色长发绑着马尾的少女拎着购物袋走在人潮如织的街头，镜头只捕捉到她自人群中匆匆而过的一个侧影。一点银色的亮光闪在她耳畔，照片精度不高，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看照片的人心知肚明，那是玫瑰形状的耳钉。

“……”

笹塚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手机，然后干脆地按熄了屏幕。

他靠在窗边点起一支烟，透过袅袅升起的烟雾静静地盯着玻璃，窗外的无边夜色与万家灯火映入他眼帘，他却仿佛看到玻璃上照出的是那个一身漆黑的自己，带着冷静又疯狂的笑容隔着另一个世界的距离与他对望。

没关系，这一次不一样。

如果可以，他会履行曾经未能完成的对樱花与朝日影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