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溟选择了一条山背的小道,这条小路直通境内,且没有蛮人看守,因为那片区域是凶残狼群的栖息地。然而,君溟曾与香漓学过一种法术,能够让狼群不敢靠近。
防止蚊虫叮咬的法术。
当初,君溟正是利用这个,独自一人从这条小道潜入山中。然而,这个法术毕竟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存在很大的局限性。施展的范围仅有几米,且维持的时间有限,所以无法用这个法术在紧迫的时间内护送一百多人安全下山。
因此,君溟另寻了一条峡谷小道。这条小道地势险峻,敌人无法利用人数优势进行包围。他将敌军首领引诱至此,随后从山体上推下巨石,阻断道路。君溟的任务是在敌军清理道路之前,击杀蛮人首领。只要首领一死,蛮人军队便会撤退。这样一来,他们便能趁机下山。君溟早已与守卫边境的谢将军约定,由他在山下接应,护送他们安全返回境内。
香漓这一觉睡得深沉而宁静,当她缓缓睁开眼,发现君溟正伏在她的床边,双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君溟立刻从浅睡中惊醒,抬起头来。他的面容透露出疲惫,眼下的黑眼圈如同夜色中的阴影。
君溟见她醒来,眼中闪过一丝喜悦,轻声问道:“醒了?能动吗?感觉怎么样?”
香漓微微点头,声音带着一丝虚弱:“还好,我睡了多久?”
“七日。”
她笑了笑,语气轻松:“还挺短的,我本以为会睡上半个月。”
她忽然察觉到体内流转着一股陌生的真气。
香漓疑惑地问:“你为我渡了真气?”
“大夫说你原本命悬一线,但你的五脏六腑并未继续恶化,我想是你用真气护住了自己。”
“我就说嘛,死不了。”香漓得意地笑了笑,“不过,我似乎从未教过你渡真气的法术吧?”
君溟避而不答,站起身,语气温柔:“我先去请大夫过来,等我一下。”
“这小子……”香漓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夫很快赶到,仔细为香漓检查了一番,随后说道:“四小姐已无生命危险,但可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我先开几副药方缓解症状,但要彻底康复,还需长期服药调理。”
君溟先让人准备了些食物,等药煎好后,他端来一碗浓黑的药汤,小心翼翼地递到香漓嘴边。香漓一闻到那苦涩的气味,立刻偏过头,像个孩子般嘟囔道:“不喝,好苦。”
君溟无奈,轻声哄道:“我给你准备了蜜饯。”
香漓撅起嘴,依旧不情愿:“不想喝。”
他端着药碗,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那我去问问大夫,看能不能把药调得甜一些……”
香漓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妥协道:“算了算了,给我吧。”
喝完药后,香漓问道:“战事已经结束了吗?”
君溟回答:“嗯,但还要待一段时间。”
香漓轻声应道:“好。”
“你安心在这儿休息,我每日午时……黄昏时会来找你……”
香漓抬眼看他,见他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她喝完的药碗,眼神飘忽,似乎思绪早已飘远。这次大概真的把他吓得不轻。这孩子从小反应就慢半拍,再加上连日来的疲惫和睡眠不足,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精神恍惚。
她心里有些不忍,便伸手戳了戳他的眉间,轻声道:“别皱着了,我这不是醒了吗?”
“你差点死了。”君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后怕。
“我们一年没见了,你就只会说这些吗?”香漓嘟起嘴,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
君溟低声说道:“……我也想见你。”
她目光带着一丝试探,忽然问道:“君溟,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多久?”
君溟沉默片刻,认真地思索了一下,随后平静地回答:“不会很久。”
“……好吧。”香漓心里微微一松,想着这样也好,若她比他先走一步,等日后回了天宫,也能少些牵挂。
然而,君溟却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因为我也会去死。”
“什么?”她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见她神色复杂,君溟又轻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等你寿终正寝时,大概已是耄耋之年,那时我离死期应该也不远了。”
“啊……这倒也是……”
“你坐这儿来。”香漓拍了拍枕边的位置,示意他靠近。
君溟听话地坐了过去,香漓顺势倚靠在他身上,轻声道:“你这床太硬了,我靠会儿。”
“那你还睡那么久。”君溟低声回应,手指轻轻捏住她的手,指尖在她的小指上摩挲。
香漓抬眼看他,嘴角勾起一抹调皮的笑意,打趣道:“你没有趁机扇我两巴掌吧?”
君溟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低声嘟囔:“……没有。”
其实,他差点亲了两口,虽然未遂。
香漓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歉意:“抱歉,让你担心了。”
君溟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委屈:“你昏睡的那段时间……真的很难熬。”
“对不起嘛。”香漓轻声安抚,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君溟低下头:“……是我该说对不起,不该让你担心的。”
香漓轻轻摇头,目光坚定而温柔:“你做得很好啊,你救了那么多人,拯救了那么多家庭,你应为自己感到骄傲。”她稍作停顿,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与真诚:“你这般聪慧又正直,还如此善良,有时候真是让我自惭形秽啊。”
不是这样的,香漓。
聪慧的是你,正直的是你,善良的也是你。在我心中,你始终是那样的人。
你的光芒如此璀璨,让我眼中再也无法容纳他人。
为了不被你厌倦,为了不被你舍弃,
为了成为你不可或缺的人,我愿倾尽我的一切……
如果这么说,你又会吓到了。
君溟谦逊道:“我也只是尽我所能罢了。”
“是啊,我真是关心则乱,现在想想,当时也是昏了头,你不是那么鲁莽的人。”
君溟的动作忽然一顿,不再轻轻摩挲她的手指,而是用双手将她的手紧紧包裹住。经过战事的磨砺,他的手变得粗糙了许多,却依旧温暖如初,仿佛能驱散一切寒意。
香漓抬眼看他,见他眼底的疲惫愈发明显,心中不禁一软。他应该去休息了。
“我想睡了。”她轻声说道。
“睡多久?”君溟低声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舍。
“在你睡醒之前。”香漓微微一笑,眼中带着几分温柔。
“好。”君溟点了点头,轻轻松开她的手,站起身,动作轻缓地替她掖了掖被角,随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香漓闭上眼睛,耳边隐约传来他走出房门的脚步声,还有他低声吩咐下人的声音,又似乎听到他在说:“大夫,这个药能加糖吗……”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心中一片安宁。
接下来的日子里,香漓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睡眠中。她利用真气调节自己的身体,对她而言,这是恢复健康的最佳方式。
她多拿了几床被子,像筑巢一样将它们堆叠在一起,然后蜷缩进去,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君溟也吩咐下人不得打扰她,并在门外安排了数名护卫,确保她的安宁。
每到傍晚时分,香漓才会从沉睡中苏醒,挣扎着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而这时,君溟也差不多处理完一天的公务,守在她身边静静地看书。
听到她醒来的动静,他会放下手中的书,轻轻帮她拨弄睡乱的头发。然而,香漓依旧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迷迷糊糊地又要躺回床上。君溟只好伸手接住她倒向被子的头,捧着她的脸,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不饿吗?”他轻声问道,手指轻柔地拂去她脸上的碎发。
“再眯会儿……”香漓含糊地回应,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好。”君溟低声应道,任由她靠在自己肩上。
羌州刺史府的饭菜并不太合香漓的胃口,但毕竟是在别人府上,她也不便过多挑剔。
她只是浅尝两口,便放下了碗筷。香漓向来挑食,君溟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原本也不会做饭,但在京城时,香漓只爱吃糕点,常常因此不正经吃饭。为了让香漓陪自己吃晚饭,君溟不得不亲自下厨,煞费苦心地学了些手艺。
晚饭过后,香漓又懒洋洋地趴回床上,随口问道:“你的伤口如何了?”
“已无大碍。”君溟一边回答,一边整理衣袖,准备回去继续处理公务。
“很忙吗?”
“还好。”
其实,君溟早已忙得脚不沾地。在香漓昏迷的七天里,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落下了堆积如山的公务。
士兵们刚结束一场惨烈的战役,伤的伤,残的残,需要漫长的恢复期。羌州此前遭到蛮人入侵,许多房屋建筑被毁,城内一片混乱,百姓流离失所,官府门口每天都挤满了求助的人。
太子说自己要去江南一带微服私访,将边境事务都交给了他。
君溟、谢将军以及羌州刺史三人忙得团团转,几乎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香漓爬起身,像只小猫一样跪坐在床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愧疚:“我是不是给你添乱了?你不用每天来陪我的。”
“没有的事,你别多想。”君溟轻声安慰,伸手轻刮了下她的鼻梁,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在她身边,才让他有片刻的喘息。
就这样过了一周,香漓的精神完全恢复了过来,她难得在午时便苏醒了。
她刚睁开眼睛,正巧碰上进来换炭盆的侍女。那侍女见她醒来,吓了一跳,惊讶道:“五小姐!您怎么在中午就醒了?”
“唔……大概是睡饱了吧?”香漓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回答道。
她环视了一圈这间屋子,发现比她在慕府的房间还要宽敞许多。房间的各个角落都摆放着炭盆,整间屋子暖烘烘的。
“你是谁啊?”香漓看向那侍女,好奇地问道。
“五小姐好,奴婢叫苏梅,是慕公子特意为您安排的侍女。”眼前的侍女个子娇小,脸上带着一股古灵精怪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可爱。
苏梅一边换炭盆,一边笑嘻嘻地说道:“虽然五小姐是第一次见到奴婢,但奴婢已经服侍您好几天了。顺便一提,五小姐昏迷的时候,是奴婢给您换的衣服哦。五小姐的身体真漂亮啊,皮肤又白又滑的……”说着,她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香漓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轻声道:“啊……谢谢你……”
其实,香漓每次睡醒都会给自己施加清洁的法术。作为一条爱干净的龙崽,她可不允许自己身上有任何异味。
苏梅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歉意道:“哎呀,瞧我这张嘴!抱歉五小姐,我本来是谢将军府上的,谢将军性格比较直爽,所以我们这些下人说话也都很直接,您别介意。”
“无妨。”香漓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她起身下床,苏梅立即上前搀扶,动作迅速又轻巧地为她穿上准备好的衣裙和大氅。
苏梅一边帮她整理衣服,一边小声嘀咕道:“平日慕公子在的时候,都不允许我们进来。”她顿了顿,又有些委屈地补充道:“其实慕公子不在的时候也不能进,让我们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就马上离开。可今日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奴婢才想在小姐房里多待一会儿,请小姐别怪罪奴婢。”
“无妨的,你随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