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没事?”柳见星担忧的问,她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喜欢这般残酷的军演,朝殷不谦招手,示意她低头。
殷不谦很乖的俯身,看她的手背贴了贴自己额头,触碰又轻又软。
带着谁都不知道的珍视。
如殷不谦,也能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感觉席卷全身,就好像从前,在她还是殷谦的时候,所能感受到的那些东西,世间稀少如真金般可贵的存在。
这让殷不谦愉悦。
于是她对柳见星笑,“我真的没事,不会死的。”
柳见星:“……”谁家没事等于不死?
殷不谦说:“柳见星,我们要去边界战场了,在军演的最后七天。”
“!”柳见星惊呼,“战场?为什么?这不是军演吗?从来没有军演会去真正战场的!”
“因为……额……今年特殊?”殷不谦不确定的说。
“必须要去吗?”柳见星不抱有希望的问,“那么危险,”她不能明白,“你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柳见星天真的可爱,换做任何一个人,听闻去边界战场的消息,都会第一时间考虑如何能搏得最大利益,生命是一个数字,战场是博弈的沙盘,虫族是邀功的荣耀,只有柳见星会觉得危险,会担心伤害。
殷不谦说:“没有一个战士能够在没有被火与血洗礼的情况下被称之为战士。”
“柳见星,对危险重新定义。”
“如果你害怕,那么每时每刻都是危险,出门怕被撞,走路怕被坠物砸伤,吃饭怕中毒,生病怕没药,小心翼翼的活着,也会害怕被突然出现的疯子杀死。”
“别害怕,柳见星,那没什么大不了。”
“证明生命,往往在死亡的瞬间。”
柳见星不能明白,为什么殷不谦说起这些仍然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仍旧毫无所谓,根本不在意她会不会回不来,殷不谦不在乎他人,更不在乎自己。
她在漠视生命。
殷不谦对生死没有敬畏。
柳见星有时候会觉得她在和非人类对话。
“接下来是综合体能,单兵热武,机甲对抗,然后三天两夜的野外生存,”殷不谦说,“我就不能时常出来玩了,单人赛后是军团竞争,十八支队伍谁最先登上不周山,谁胜出。”
不周山,以远古蛮荒的神山命名,地域奇险,环境极度恶劣,团体赛是一次远征军。
“结束后会立即开拔C区战场,卡铂利克防御星链龋洞深处,所以,”殷不谦伸手,“来吧柳见星,先教你一部分机甲驾驶,等我回来了再带你去玩。”
柳见星看她,阳光洒下,殷不谦被包裹在光芒之中,温暖却不灼人,于是伸手握上去。
柳见星已经很会盲目信任她了。
殷不谦勾起嘴角,手臂用力,牢牢抱住柳见星,纵身跃下,“我很喜欢坠落。”
殷不谦是狂热的跳楼,跳崖,跳飞机,跳海,跳一切能跳之物的爱好者。
“因为坠落时能看见颠倒的人间,天旋地转,万物混沌,混乱无章……”
柳见星睁眼,看见完全符合殷不谦所描述的场景,刺耳的风声狂啸,天地广阔,人类渺小的似一片暴风雨中的树叶,飘零无度,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摧毁。
机甲应召而来,将两人纳进体内,殷不谦说:“感受一下林格简并蓄能炮。”
“嘭——”
在她说完的瞬间,炮火划出最炫目的光带,裹挟着不容拒绝的毁灭气息,张狂呼啸的扑上目标,巨大的能量爆破,死神执刀吞噬所有,明灭火光映亮人间。
“哇……”柳见星忍不住惊叹出声,头皮发麻,心神俱震,感觉血液开始沸腾,谁能拒绝这般壮丽的毁灭?
“林格是研发者的名字,简并是简并纪,宇宙被简并态物质占据,是宇宙五纪中的第三纪,命运拐角,万物开始消亡。”
机甲超高速自转螺旋,以难以想象的弧线投向地平面,殷不谦握着柳见星的手摁下发射键,嚣张大笑震动胸腔,“画一朵九瓣莲花!”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烟尘腾空,大地震颤,九枚光子炮击入地面,激起数百米的巨大气浪,机甲就在浪尖上飞过。
“啊啊啊啊——”
柳见星扯破嗓子尖叫,这可太刺激了!
太——刺——激——了——
毁灭是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艺术。
“柳见星,来!”殷不谦将操作台让给她,随便按。
柳见星心脏剧烈的跳,和殷不谦待久了,也染上那种疯狂,试啊摁啊,没什么大不了,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死,死亡没什么大不了,一了百了,再没有烦恼,若有幸重生,那就又是一条好汉。
活着就是造作,尽致淋漓的造作!
管它呢!
于是柳见星噼里啪啦一顿拍按,五颜六色的光柱激射而出,散漫乱走,如刀锋在红尘上切割雕刻,一枚枚弹药从不同武器口争先恐后迫不及待的跳出,炸毁目之所及所有存在的物体,爆炸的余波狠狠撞在机甲表面,仿佛一只巨手集天地伟力重重拍案,向她们表示愤怒。
机甲以不可思议的灵活性在其中穿梭,一如滚滚怒涛中的一叶扁舟,被滔天巨浪送上云端,下一秒立刻被倾覆,天海倒置,四面八方凶猛的包围,锤入地心。
太兴奋了,难以用言语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万物沸腾到顶点,就好像看见了具象化的苦海人间,风云变幻,千万年的时光一忽而过,诞生即毁灭,毁灭即诞生,生死相衔,激流浩瀚,宇宙自旋。
柳见星可快活疯了,不知道要如何表示,极度兴奋下抱着殷不谦的脑袋狠狠叭了一口,我太喜欢机甲了。
霸道无匹的力量感,柳见星为它深深着迷。
命运生生相息,殷不谦此刻做了一扇窗口,将更大更苍凉更壮阔的世界折射到柳见星眼前,种子看见了光,于是开始拼命生长,在无人所知的未来,柳见星还了她一场载入史书的战役。
Nebula之战,直接改写帝国历史,狠狠凿塌了第一块帝统高塔的基石,裂缝呈蛛网状扩散蔓延,自裂隙处生长出野草般坚韧不拔的自由意志,号称万年不朽的帝制终将摧枯拉巧,轰然倒塌。
到那时,没有人记得渣A殷不谦与联姻贵女柳见星,他们记住了另一个名字——自由旗帜殷谦与最伟大的指挥官柳星横。
但目前,柳见星还会因嗓子沙哑似破锣,而遭到姚青弦不客气的嘲笑,“哇,阿星,你嗓子怎么了?”
姚青弦故作关切,眼里那八卦都写出数张头条了。
柳见星闭着嘴巴不肯说话,谁知道兴奋过度会这样啊,可是机甲太酷了,不尖叫怎么行呢。
“哦我知道了,你和殷不谦待一起是不是?”姚青弦很肯定的瞎猜。
柳见星能说什么,只能瞪她,虽然不心虚,可确实反驳不了,她说的都对,但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
但姚青弦又轻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那你也别太死心眼了,自己最重要,任她殷不谦千好万好,好到天上去,自己最重要。”
“柳见星,你自己最重要。”
再多的她就不能说了,柳见星因为太过边缘,不受柳家重视,反而能够远离漩涡长大,对人心知之甚少,被推出来联姻,又有殷不谦有意隔离保护,接触的世界都尚算单纯,她连死亡都没有亲自触碰过,姚青弦看了看军演的方向,只希望殷不谦能一直在她身边吧。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都要自己走的。
姚青弦是真的自身难保,有个殷不谦情人头衔的日子,是难得的安稳,殷不谦动静越大,名气越大,她就越安全,她们这些人,又有哪个是真正的贵女,能够恣意的生活。
全都在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倾覆深渊,生死不由人。
姚青弦步履维艰,周栖时更是直面威胁。
周栖时被逼的退无可退,年轻张扬的alpha眉眼冷俊,怒火难熄,“你以为你是谁!”
“周栖时!”
“你以为你是谁!”
“你胆敢如此!”赵无咎松了松领口,冷笑着问,“是我对你太温柔了是吗?”
“殷不谦殷不谦,殷不谦我必杀之!”
赵无咎觉得奇耻大辱,本该是他接受众人赞扬的盛会,生生被殷不谦抢了风头,散场舞输她,体能输她,精神力输她,连踏马女人都要输她!
所有人都知道周栖时和殷不谦不清楚,若不是安贞夫人点醒他,他怕是还要蒙在鼓里,还要不知所谓的温柔对待这个人尽可夫的□□!
赵无咎力气极大,拖着周栖时往营房走,“omega都一样,不配得到珍惜,总是叫嚣着平权,呵,就你们,就凭你们做下的事,恶心!贱人!”
“不可能的!”
“喜欢偷情是吧?我偏要让所有人看着,让所有人知道,什么贵女表率,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赵无咎只觉得记忆里的画面被点燃,熊熊烈火烧毁理智,愤怒无处可去,愤怒到极致来来回回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要报复,报复回去,狠狠的报复!
让她们得到震慑!
眼看着就要走出廊道,周栖时绝不能让他遂意,顾不上浑身的巨痛,竭力冷静,“赵无咎,你以为赵家还是首赵吗!”
赵无咎停了脚步,回身冷嗤:“周家不可能因为一个omega和我闹掰,周栖时,你只是个omega而已。”
omega是消耗品。
周栖时死死扣住他的手,急促的喘息,“你以为帝廷会由你动作?”
她轻蔑而怜悯的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这是帝廷的警告!”
赵家不可能获胜,没有殷不谦也有李不谦,王不谦,这不谦那不谦,姓赵的绝不可能赢!
赵无咎眉眼一凝,猛地将她提到面前,“你在骗我!”
强烈充满攻击性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周栖时冷汗涔涔,体内激素水平开始失衡,骤降骤升,意志即将被生物特性代替,人坠降为兽。
“你心里清楚,赵无咎,别让帝廷怒火更炽。”周栖时感觉到胃里翻江倒海,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说:“你付不起。”
后颈抑制贴上内嵌的保护芯片触发,立即释放出大量类A素强行控制激素平衡,以在真正alpha信息素之前充斥躯体,驱逐后近气息,因为是强制手段,所以能保护安全,但同时造成极大痛苦。
就像两种力量在体内博弈。
赵无咎终究是离开了,周栖时蜷缩在墙角等待效果平息,太痛了,指尖在墙面上留下点点血痕,眼泪成珠坠落,狼狈的快要失去人形。
忍是用刃剜心。
忍过最后的黑暗才能迎来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