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是人之原罪。
学院里成绩好可以引发嫉妒,职场上能力强可以引发嫉妒,网络上说,兄弟发财开路虎,比杀了我还难受,我们本该同样沉沦尘土,泯然众人,凭什么你突然交好运,突然前路光明。
柳见星是柳家被忽视的孩子,不够惊艳的外形,只有A的资质,隐忍沉默的性子,凭什么能够和殷不谦订婚,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在台前露脸出风头?
不仅柳见月被气死了,同一梯队的其他人也要被气死了。
贵族学院,家世最重要,新老世家泾渭分明,新派觉得老派苟延残喘而已,不稀得相交;老派觉得新派叛逆反骨崽,忘根之人,不稀得相交;老派里当权的又能吆五喝六,觉得式微的不堪大用,废物不稀得相交;式微的觉得当权的忘恩负义,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各自抱团,不稀得相交;从政的看不起从军的,觉得武夫无谋,都是泥腿子;从军的看不起从商的,觉得商人铜臭,有利无义;从商的自居新兴势力,觉得众人装模作样的,没钱什么都不是……
从商的柳家,帝国最大矿商,泼天富贵,为了成为新的世家,可谓是做尽了努力,与殷家联姻就是重要一步;殷家老派当权,殷陈张白四党之首,还出了个殷不谦,势头正猛,妄图中兴,柳见星一下子成为两家枢纽,一下子跃到众人不可及的高度。
这会子围堵她的几人,刘尔烟、杨天玉、李安娜,老派子弟,刘杨李三家抱团,家族式微但不代表这几人式微,事实上他们比柳见月还要受宠。
三人挑的地方不算偏僻,时而有人三五成群经过,但没有人停一下脚步,来伸张可笑的正义,路过瞥一眼后继续走路的大都是姚唐高周的子弟,新派世家打心底看不起老派,高傲冷漠;缩在后面畏首畏尾,又暗含兴奋的则是柳见星的派别同袍。
“我没有。”柳见星辩解的话被淹没在嘲讽下。
有没有重要吗?不重要,只是一个借口,用来发动攻击。
“听说你们订婚夜夜不归宿啊,”刘尔烟笑着开口,手下加大了力气,掐着柳见星的脖子怼在墙上,“她标记你了吗?”
“你给她睡了吗?”
“柳见星,如果你很喜欢alpha的话,我那里还有几个,送给你要不要啊?”
“哈哈哈……”三人哄笑。
杨天玉抢过背包,倒过来,哗啦啦的倒空,“不是说她送给你很多东西吗,东西呢?”
他们并不抢走任何物品,因为拿了才要负责任,但可以肆意践踏,踩碎它们,“柳见星,你有没有发现,碎掉的东西更漂亮诶,和星星一样啦。”
李安娜把柳见星从刘尔烟手里拽过来,故作亲密的帮她拍掉灰尘,还拢了拢头发,“小阿星,我们只是和你闹着玩对吧,好朋友应该互帮互助,马上要技能大赛了,朋友有困难,小阿星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三份哦!”杨天玉将空背包摔在她手上,“你只需要做三份就够了,小阿星参不参赛无所谓嘛,你都嫁出去了,直接毕业都可以了。”
“拜拜,下次找你玩。”刘尔烟还给她飞了个吻。
柳见星像一个木偶站在原地,垂着头,她曾经也会希冀有人帮她,他人吝啬于援手的话,家人总该站在她这边吧,柳见星天真的想,天真的寻求柳家人的帮助。
后来呢。
“都是小孩子打闹啦,阿星不要小题大做了啊。”
“人家都道歉了,阿星你还想怎样?”
“为什么见月就没这些事,柳见星,你该好好反思自己。”
“柳见星,你不要丢柳家的脸了行不行!”
“柳见星!柳见星!怎么全世界都要和你作对?”
“柳见星,我们真的很忙,你的事情,麻烦你自己解决好行吗,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真是,小时候看着还挺懂事的,长大了怎么连见月一点都比不上……”
柳家不会管她,这昭示了柳见星不受家族重视,如果告状,等待她的会是变本加厉,反抗也没用,反抗了只会留下伤痕和下一次,回去还会被训斥,这也是为什么那三家明明不如柳家,却敢明目张胆的欺负柳见星,不被爱的孩子,是没有人在乎的。
殷不谦说,如果你想赢,可问题是,柳见星已经不去想了。
柳见星伸手去捡拾碎片,一只苍白的手先一步抓住她,她抬眼,是一个泪流满面的人,苍白的好像没有见过太阳,消瘦的仿佛一个幽灵,“醒过来啊,你们都该看看这个世界!”
“醒过来,醒过来,你为什么不睁眼?”
“有火焰燃烧,你们都在被燃烧。”
柳见星安静的站着,没有任何动作,她知道这个人,听说加入了什么秘密教派,后来精神就不正常了,家族也不会管她,只缴足了学费,将人丢给学院了事。
于是她就在学院内游荡,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还不能刺激,稍大的动作都能刺激她发疯。
见柳见星没反应,幽灵同学又松开她,迷迷瞪瞪的走了。
柳见星收拾东西回了宿舍,住校的好处是单人间,比回家舒服,靠窗立着一面画架,旁边是一个大花盆,里面覆满了土,却没有绿色。
掀开防尘罩,是一幅没画完的画,永远繁华的不夜城,模糊晕染的背景下,是两个圆咕噜腓羽兽,柳见星很用心的描绘,前一个大踏步的腓羽兽里是肆意不羁的灵魂,她的步子总是那么坚定,总是无所畏惧的模样,后一个腓羽兽就那样望着她。
光脑吱吱叫了两声,柳见星收到了消息,是殷不谦,她发了一段视频,“虽然我不在,你也要看我训练。”
浅浅溜了数十招,殷不谦基本摸清了陈舟的路数,“啊,陈团长,怎么,是我不配吗,拿出点精神来啊。”
拉仇恨是殷不谦所擅长的,那欠扁的样子看的周围一阵起哄,“上啊,团长,揍她丫的!”
陈舟些许焦躁,按他的预计早该结束了才对,殷不谦果然难对付。
策略,是有规则时才会有策略,因为规则限制了一切杀招,但这是无规则格斗,谁跟你讲究自重高低,高防厚血,殷不谦那出手就要命的习惯大大提高她的胜算。
人体而已,脆弱的很,陈舟套个机甲她还要苦恼两分钟,人体随便碰碰就碎了,殷不谦瞎七八想着,像一只灵活的猿猴,三转两绕就绕到了陈舟背上,三角锁喉。
无论什么时候,断呼吸总是最简单的,毕竟控制行为的中枢总是毫无遮挡的独立在上面,只靠一根脖子支撑,断连接点躯体就没用了,脑袋也没用了。
殷不谦和陈舟沉重的躯体一同落在地面上,还狐疑了一句,“应该没死吧。”
至于陈舟防不住她锁喉,那是他技不如人。
“我赢了,我是团长,所有人都得听我的。”殷不谦环视一周,“谁有异议?”
“有异议站出来,挑战我。”
殷不谦勾了勾手指,血性alpha禁不住她的刺激,顿时站出来几个,他们认为殷不谦战胜陈舟是取巧了,而侥幸不会一直在。
殷不谦呼出一口气,她对陈舟还是带了点尊敬的,平民兵爬到这里不容易,对这几个就没表情了,本着速战速决的精神,她出手没留一点情。
凶狠,残忍,冷酷,甚至于战斗的殷不谦身上找不到属于人类的部分,对躺地上哀嚎爬都爬不起的同期不看一眼,“还有异议吗,来,挑战我。”
她微微一笑,一圈人同时后退了一步,“很好,我是团长。”
殷不谦发来了视频请求,柳见星点开,一张大脸凭空投射,“柳见星,看到了吗,我是团长。”
“恭喜你。”柳见星稍稍后仰。
“你的技能大赛要开始了吗?”
“嗯,要开始了。”
“拿第一呀柳见星。”
柳见星顿了一下,复又扬起笑容,“好,拿第一。”
“你都没有事告诉我吗?”殷不谦不乐意了,“我还给你看打架,呸,训练视频呢。”
“我……”柳见星张了张嘴,“没有事。”
“柳见星。”殷不谦看着她,“玫瑰你种了吗?”
“玫瑰?”
“就是rose rugosa。”
“……种了。”柳见星转了一下角度,让殷不谦看见窗边的花盆。
轮到殷不谦咋舌了,“好家伙,这是个花盆,不是澡盆吧?”
“澡盆是什么?”殷不谦讲话时常让柳见星听不懂。
“花盆种花,澡盆种人。”
“哦。”
“好了,柳见星,我得去干活了,回头见。”
“拜拜。”柳见星说。
投影一消失,房间顿时空旷寂静的可怕,柳见星给玫瑰浇了水,“你会开花吗?”
“真是糊涂了,”她轻轻拍了下脑袋,被殷不谦带歪了,应该问,“你会发芽吗?”
它是无限接近死亡的废种,只有万分之一的奇迹让它开花。
“我还没有见过玫瑰呢。”
“嘭——”殷不谦一拳击在训练室的对练AI上,给它揍得警告直冒,大声表示自己需要维修,殷不谦很酷的说,“下一个。”
训练,训练,训练。
殷不谦的高水平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她前世今生一日日积攒起来的,没有一分钟能放松,拳风挥出,汗水飞溅,她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永不枯竭的爆发力,像一个从未知领域汲取力量的怪物。
那是愤怒。
是燃烧的愤怒。
只可惜愤怒不是万能的,如果玫瑰不开花,没有人能够逼她。
殷不谦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