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嫣思来想去,还是在工作日的白天去了医院。
京市的医院挂号很难,她根本抢不到,因此多花了一些钱。
精神科人很多,各个年龄段的病人都有,年轻人,中年人,小孩,几乎都有家属陪同。
只有纪清嫣是自己一个人。
看病的流程她也很熟悉,她很平静地询问自己为什么会时隔这么久再度惊恐发作,她以为自己早就好了。
和医生聊完了症状,又做了几份心理测试题,使用了测试仪器。
结果还算好,中度焦虑,中度抑郁。
至少没有回归到重度。
开好了药,纪清嫣不死心地问了一句:真的不可以再喝咖啡了吗。
纪清嫣买的咖啡豆都是特别好的豆子,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很心碎。
可贵了。而且真的很好喝。
从医院出来已经中午了,纪清嫣回到家,立马用咖啡机给自己做了一杯咖啡。
在家的情况下,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出现问题,咖啡她暂时还放不下。
手机震了震,点开,陈萧燃给她发来了消息,问她中午有没有吃饭。
纪清嫣给刚做的咖啡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她还做了个天鹅拉花,好久没做,有些生疏了。
陈萧燃的电话就在下一秒打了进来。
纪清嫣任由手机在岛台上嗡嗡作响,没有接。
工作日不是床伴日,她不想在不见面的日子里和陈萧燃有过多的联系。
毕竟,每周末见面时,两人都很纵欲。三十多岁,正是纵欲的年纪。
平日里再不冷淡一点,很快就容易做出感情。就比如上周末,纪清嫣觉得陈萧燃亲吻她和拥抱她的频率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维度。
陈萧燃挂了电话,又给她发了消息。
“我给你点了外卖,等下送到。”
“点了什么?”纪清嫣问她。她挺关心自己等下要吃什么的。
“粥。你听话,咖啡每周喝一次就好,不要天天喝。”
这口吻很像长辈,纪清嫣回复了她一个ok的表情,随即又觉得自己话太多,撤回了。
陈萧燃在电话那头眼睁睁看着她的表情发出又撤回。
太吝啬了吧纪清嫣!
陈萧燃坐在办公室,电脑屏幕还停留在焦虑躯体化怎么治疗的页面上。
她回去查了很多相关资料,纪清嫣的问题竟然很多人都有,严重程度不同,有的人可以自我调节,有的人需要吃药治疗,而有的人甚至需要拨打急救电话。
她不知道纪清嫣的情绪问题会这么严重。
那天在商场,纪清嫣倒在她怀里的时候,陈萧燃觉得自己的半条命都吓没了。
她甚至冲动之下周日差点把回南城的机票取消,想要留在京市,然后带纪清嫣去看医生。
可是纪清嫣说她不需要,老毛病了,她知道怎么回事,她家里有药。
直到纪清嫣把床头柜的抽屉打开,把几种药摆在陈萧燃面前,她才罢休。
“陈总监,今天下午两点要和甲方这边的负责人见面。”
小助理拿着打印好的资料推门进来时,陈萧燃正坐在办公桌前发呆。
“陈总监?”
“好的,我记得了。”
陈萧燃接过资料,翻了几页。
“陈总监,你困不困?需不需要咖啡?”
“没事。你以后也少喝点咖啡吧,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不行啊,我就靠着咖啡续命呢。”
两人一前一后抱着电脑走出办公室。
“甲方的人这么早就到了?”陈萧燃看了眼时间,一点四十,离约好的见面时间还差二十分钟。
“是的,我已经安排他们在会议室等着了。”
“你给他们点咖啡了吧?”
“点了。”
“那…就先进去吧。”陈萧燃叹了口气,总不能让甲方等着吧。
“您好,我是华茂娱乐项目的负责人陈萧燃……”
“你好啊,陈萧燃。”
“学姐?!怎么是你?”
“我的天呐,还真是你,一开始我看到项目负责人的签名,还以为是同名。”
谭知楠站起身,和陈萧燃久违地抱了抱。
陈萧燃,谭知楠的学妹,当初可是忠心耿耿地听从了她的意见,从新闻传播学专业转到了国际商务,又在她的帮助下申请了奖学金。
谭知楠在大学时期是陈萧燃的模范榜样,优秀,聪明,独立,一个女性能拥有的全部有价值的品质都在她身上有所体现。
陈萧燃那个时期都快要迷死她了。谭知楠让她找到了人生的方向,陈萧燃去读研究生的那年,学姐刚好毕业,离开了a国。在这之后,两人也没有再见面,仅剩的联系就是在ins上互相点赞,又过了两年,陈萧燃的ins账号密码忘记了,没再登录过。
“那我们先聊聊项目书?”
“当然了。不过今晚我们要好好吃个饭,好不容易遇到了。”
“好。”
蓝调时刻,送走了另一位甲方负责人之后,谭知楠穿着一身商务套装,和一身西装的陈萧燃挽着手走出公司,好多年不见,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学姐现在是来南城出差?”
“嗯,出差半个月,等忙完这个项目我就回沪市了。”
谭知楠没有坐在副驾,而是坐在了后面。
“倒是你,你买房子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买?你也三十多了吧,该好好考虑一下这些事了。”
“不知道要在哪里定居。”
又来了。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陈萧燃很久了。
怎么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要在哪里买房、要在哪里定居。
“你果然是个homeless,上学的时候你就是这副样子,去哪里都可以,生根在哪里都不可以。”
“我没有根。”陈萧燃笑着说。
她这么多年都随风生长。
“那你的恋人呢?她想要在哪里生活?”
“她…她好像也不一定,我们没聊过。”
“是那个女孩吗,你的大小姐。”
陈萧燃点点头。
“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还是喜欢她啊。我怎么记得你那时候跟我说,你不怎么喜欢人家呢。”
“那时候我自己的人生都没有眉目,而她是那么安定又充满确定感的一个人。”
两人去了一家热闹的烧烤店,点了小串和啤酒。
陈萧燃注意到,谭知楠今天也穿了高跟鞋,一头长长的直发垂下来,戴着眼镜,很禁欲。
“你们女人怎么都这么爱穿高跟鞋,不觉得难受吗?”
她不由地想到了纪清嫣,以及她脚上的那些淡粉色的擦伤。
“说的好像你不是女人一样。”谭知楠瞪了她一眼。
“可我从不穿高跟鞋,也不会为了看起来美丽做出让自己痛苦的事。”
“陈萧燃,话别说太早。万一有一天你的大小姐愿意和你结婚,要求你在婚礼上穿高跟鞋,没得商量,你穿不穿?”
谭知楠用竹签戳了戳盘子里的牛肉。
听到这番话,陈萧燃愣了几秒,然后笑开了花。
“你看你笑得不值钱的样子。”
和纪清嫣结婚的话,想想都觉得好开心啊,她根本忍不住。
忽然,陈萧燃像是想到了什么:“学姐,你已经结婚了吗?”
谭知楠点点头:“那当然了,我都多大了。不仅结婚了,还离了。”
“跟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
“难怪离了。离了好,不离才麻烦呢,留着过年吗。”
两人碰了杯。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离婚。”谭知楠笑了。这就是好姐妹吗,连问都不问就祝贺她。
“还能为什么?跟男的离婚什么时候还需要理由了?”
陈萧燃不理解。
“我,把女人带回家,然后给他发了我俩的床照挑衅他。”
“………”
半晌,陈萧燃说:
“那也,太不巧了。”
谭知楠点点头,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她还记得那天的景象。
她抱着遥舟躺在床上,心里没有一丝歉意和慌乱,甚至有些庆幸,这一刻终于来了,她等很久了。
这却成为唯一能与人说的那部分。
这个婚离得出乎意料的艰难,更多不堪都只被深深藏起。
饭局散去,谭知楠和陈萧燃留了微信,打车先走一步。陈萧燃喝了酒,坐在车后座等代驾。
手机里弹出一条消息:京市今晚有降雪。
她刷了几下朋友圈,坐标在京市的好友几乎都发了下雪的照片。
纪清嫣早早就上床了,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
可能下午的时候睡得有点久,到了晚上,她的作息有些紊乱。
想看会儿书,也看不进去,莫名静不下心。
手机震了震,点开,是陈萧燃。
“宝宝,你看看窗外。”
纪清嫣爬起来,走到床边,拉开窗帘。
小猫跳到飘窗上,陪着她一起看着大雪缓缓飘落。
“纪清嫣,你看到外面下雪了吗?”
“嗯。”
“纪清嫣,我很想你。”
“是想做还是想我?”
“都有。”
“陈萧燃,你是不是喝多了。”
纪清嫣想了想,还是发了过去。
她可没有在关心她啊,她只是觉得奇怪,一个人好端端地怎么忽然开始讲这些骚话。
“晚上和甲方吃饭,喝了一点酒,现在正坐在车里等代驾。”
陈萧燃乖乖和纪清嫣报备。
雪下得很大,很快就落满树梢。
小猫离开卧室,迈着坚定的步伐去了另外的房间。
纪清嫣一个人抱着枕头蜷缩着靠在飘窗上,她把窗户打开了一个小缝,享受着静谧而宁静的夜晚。
她心情忽然有点好,光着脚跳下飘窗,跑去厨房洗了一个苹果,又跑回来,坐在窗边继续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