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才能做到不强求？

20岁的纪清嫣是不会明白这个道理的。可现在的纪清嫣回头看看，人的一生，快乐的时间其实就那么一点点，至少她的快乐全都和陈萧燃有关，想着想着，她就释然了。

她也不想感到后悔，再后悔下去，连这点快乐都没有了。当初和陈萧燃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都真心实意地投入其中，玩儿得很尽兴。

陈萧燃自然也是尽兴的。

在a国，她们租了一间独立的公寓，纪清嫣特别喜欢那个小房子，离学校不算远，步行可以到公园和大型超市。

搬进去的那天，纪清嫣说，陈萧燃，这是我们在a国的家。

纪清嫣和陈萧燃一起把空空的小公寓一点点变得舒适起来，那种两个人一起搭建一个小窝的快乐，她至今回想都觉得很辛苦很美好。

她和陈萧燃一人一个小房间，大多数时候，她都忍不住抱着被子去和陈萧燃一起睡，后来她的被子干脆就留在了陈萧燃的床上。

陈萧燃也很开心，没想到人生可以这样好，这样快乐。她和纪清嫣一起加入了学校的电影社，她发现她们的课表一周只有三天时间是有课的，自由时间非常多。两人在闲暇时间一起去几个街区之外的公园溜达玩耍，纪清嫣却并不满足于现状，带着她翘课，飞去隔壁的国家旅游，一走就是十多天。

陈萧燃在第一个学期就挂掉了两门课，纪清嫣就更别提了，整整一学期她连书都没翻开过几次。两人都交了贵的吓人的补考费用，不敢再掉以轻心，期末考试季每天都乖乖去图书馆复习，艰难地写着论文。

圣诞假期，纪清嫣的爸爸妈妈飞来a国看她，他们一起去市中心购物吃饭，回来时还给陈萧燃也带了礼物。是一整套昂贵的护肤品，以及最新款的某奢侈品牌的运动鞋。陈萧燃，大小姐的陪读丫鬟，自然也是不客气地接下了这份心意。

陈萧燃在后面慢慢掌握了技巧，她习惯了查看邮件通知，开始利用公寓的小厨房每天自己做饭，适应了每周极为稀少的课程和漫长的闲暇时间。

大二那年，陈萧燃在一次讲座中遇见了学姐。这讲座本身她是为了修学分才去的，对内容本身并不感兴趣，学分修不满，她就无法毕业，所以她不得不去。

她一下就被学姐身上闪闪发光的学霸气质给征服了，立即加了联系方式，后来学姐在一次留学生的聚餐上也邀请了陈萧燃，两人聊得很投机，学姐建议她趁现在还来得及，最好换个更容易找工作的专业，陈萧燃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陈萧燃的成绩没那么好，原本以为肯定是转不成的，没想到竟然成功了。她马上换了新课表，申请了新课本，从此在另一栋商学院的教学楼里上课。

纪清嫣得知她转了专业，一时间愕然地看着她，许久，她咽下了所有的疑问，对她说，没关系，陈萧燃，做你想做的吧，我也希望你能学你想学的东西，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商学院的课程和文学院的课程天差地别，陈萧燃的闲暇时光从此一去不复返，从早到晚都呆在学校，不是在上课就是去图书馆抱着电脑完成作业，忙得快要疯了。

她和纪清嫣的相处时间越来越少了，甚至有几次约好一起吃午饭，纪清嫣都被她放了鸽子。陈萧燃的生活太充实了，她的课业繁忙，退掉了所有社团，没过多久，纪清嫣也退掉了社团，不是繁忙，也不是不喜欢。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失去陈萧燃的？

纪清嫣找不到那个具体的时间节点。

失去是一个漫长而缓慢的过程，当她意识到的时候，陈萧燃已经离她很远了。

也许是陈萧燃22岁生日那天，陈萧燃下了课直接去和学姐聚餐，学姐喝醉了，陈萧燃送她回公寓，在那里留宿了。

她再一次放了纪清嫣鸽子。纪清嫣给她准备了蛋糕和礼物，以及满腹的生日祝福，全都没有送出。

陈萧燃不知道，那天晚上，纪清嫣度过了自己人生中非常难过的一天，纪清嫣懵懵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失恋了。她特别确定，陈萧燃是迷恋学姐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感兴趣。

公寓明明是两个人一起住的，纪清嫣和陈萧燃之间却渐渐有了时差。纪清嫣醒来的时候，陈萧燃已经去上课了，她总是见不到她。

大多数时候，她都一个人在空空的房子里等着陈萧燃回来。陈萧燃转了专业之后很快就认识了许多同专业的朋友，他们一起上课，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听讲座，一起聚餐。

那段时间，陈萧燃甚至还练习了滑板。她踩着滑板去上课，从一开始的摔摔打打到后来的熟练，纪清嫣都没有参与其中。

一开始，纪清嫣很介意，非常介意，明明陈萧燃是专属于她的，是她把陈萧燃带来a国的。可是陈萧燃是个人啊，她有自己的意志，她要转专业，她要交新的朋友，这些纪清嫣统统都无法阻止。

这是陈萧燃的自由，纪清嫣没有资格插手。

只是，她以为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会稍微顾及一下她的感受。

可是她没有。

她有时会想，她宁肯陈萧燃喜欢男生，宁肯她是去和男生约会，她都更能接受一点。

可是她偏偏喜欢别的女人。

那段时间，陈萧燃的社交账号发的全都是学姐，和学姐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通宵泡在图书馆，一起逛街，一起去另一个城市旅游。

照片上的陈萧燃满脸笑意，洋溢着的开朗和快乐把孤独安静的纪清嫣挡在了她的世界之外，现如今看到当时的照片，纪清嫣还是觉得她很漂亮。真漂亮啊，不枉费她当年那么喜欢她。

那段时间，也是纪清嫣最痛苦的一段日子。她变得非常内耗，每天都像发疯了一样等着陈萧燃回消息，时时刻刻看着她更新动态，整个人都要魔怔了。

“今天回来吃饭吗？”

“今天下课要一起在公寓看电影吗？”

“下午要去图书馆吗？”

“你还在学校吗？我也在学校，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

“我要去超市，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

陈萧燃都等到很晚才回复了她，甚至不回复她。

就算是回复，往往都是她已经有约了，婉拒了。

纪清嫣被她的冷漠和疏远逼到退无可退。

太伤人了，纪清嫣想，陈萧燃只是用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伤到她。

最难过的是，她心里很清楚，陈萧燃是故意的。

她对她好残忍，纪清嫣为此一个人躲进浴室哭了多少次。

陈萧燃不喜欢她。

连朋友都不想做的那种不喜欢。

她不会和她明说，只会用行动来渐渐疏远她。

纪清嫣在a国并没有交到任何朋友。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陈萧燃转了专业之后，纪清嫣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下课，独来独往。小组作业完成得很艰难，她和三个同样没有朋友的人一起做了pre，任务完成，大家纷纷散去，彼此都松了一口气。

她很艰难地适应着孤独，不适应不行，以后只会越来越孤独。渐渐地，她开始喜欢上喝咖啡，喝这种苦涩的东西，吃最简单的面包当晚餐，也渐渐习惯了陈萧燃越来越频繁的夜不归宿。

当爸爸打来电话，问起她和陈萧燃还好吗，她都说，好呀。我和陈萧燃一直都很好。

“那你们今年过年要回家吗？”

“不行呀爸爸，这边不过春节，不放假，要上课的。”

“那你和陈萧燃一起在公寓过春节吗？”

“嗯，一起。”

纪清嫣没有说，陈萧燃的春节周末已经和学姐还有其他朋友约好要去隔壁城镇的海边度假了。

纪清嫣一个人呆在小公寓平静地赶essay，看了个电影，然后抱着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睡去。

她收到爸爸打来的十万块压岁钱，立马分了一半打给陈萧燃。

陈萧燃有没有回复她新年快乐，她已经记不清了。

陈萧燃的房间总是空着。

临近毕业之际，偶然路过学校门口的咖啡店，纪清嫣听到了陈萧燃和那位学姐之间的对话：

她听到陈萧燃笑着说：“我们当然不是恋人，她们家吧，挺有钱的，她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家算是我的资助人，所以我才能来留学。”

学姐笑着说：“那你可不能得罪人家呀。”

“是啊，我没有选择。”

“那你们至少是朋友吧。”

“可能吧。我觉得我其实和她并不算特别了解彼此，也不是那种普遍意义上的，朋友。”

不平等。

是的，不平等。小姐和丫鬟怎么可能会是朋友。

纪清嫣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努力试着一步步和陈萧燃告别。她要把陈萧燃从自己的生命中彻底剔除，一点一点，她不要再忍受这样的痛苦了，她再也不要等她了。

纪清嫣的性格一直都逃避，遇到什么事的第一反应就是躲。她这一生做过最勇敢的事就是主动和陈萧燃做朋友。

事实证明，没事最好还是不要主动。

陈萧燃这样热烈又充实的生活状态一直持续到毕业，她跟随学姐的脚步，申请了奖学金项目，继续读研。纪清嫣也告诉她自己的打算，她不想继续上学了，上学很无聊，她不喜欢。

在分别前夕，两人在小公寓最后一起吃了饭。

“所以你要回国了吗？”

“是啊。”

“那…回去之后常联系啊，我放假回去看你。”

“好啊。”

在机场告别的时候，纪清嫣对她说：

“陈萧燃，我要走了。”

“哎呀，好羡慕你呀，终于可以回家了。”

“陈萧燃，你一个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纪清嫣笑了。哦，原来你一直都是一个人。

陈萧燃放假没有回去，她去了别的国家继续开启新的旅游。

纪清嫣回国之后也没有再和陈萧燃联系，再后来，陈萧燃在旅游的途中被抢过一次手机，许多信息都随着那次意外丢失了。她换了新手机，注册了新的账号，和纪清嫣以及以前的朋友们彻底失去了联系。

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那么脆弱，很容易就失去了联系。偶尔，纪清嫣会梦到陈萧燃。她在梦里问她，陈萧燃，你去哪儿了，陈萧燃没有回答，只是远远地走开了，留她一人独自站在原地。

醒来后，她还在窃喜地回味，刚才在梦中，她伸手去拉她的手，她没有躲开。

纪清嫣的戒断期很漫长，她之前太过沉浸，想要走出来，只能生生脱掉一层皮。

这么多年过去，她和陈萧燃再次相遇，纯属是意外。她不想把意外发展成别的事情。对于人生，她知道的太少了，一点点教训都足以让她铭记于心。她不想冒险，不想再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可以被攻击的弱点，一切后果只能她自己承担。

她不喜欢赌博，她连筹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