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渐渐冷静下来，风启刀细细打量着堂屋，最后视线停在已经熄灭的油灯上。

肯定是油灯有问题。火焰燃烧的同时，会秘密释放出某种无嗅无味的物质，不但能让人瞬间陷入昏睡，还会让人不知不觉做出些连自己都无法想到的事。

风启刀神色一沉。

这个地方，看来并不像之前所认为的那样安全，待得越久，恐怕越会有更多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不能再耽搁了，要尽快想办法离开才行。

卧房门打开了。毛小豆已经起来。见了风启刀，如常地同他打招呼。

小豆果然对先前的事没有任何觉察。

风启刀放下心来，但一时间，竟不好意思直视毛小豆清澈的双眼，匆匆应了她一声后，便转过头，继续看着桌上的油灯。

“风启，你为何盯着油灯看？莫非这灯有问题？”

风启刀已经恢复正常，平静地说道：“嗯。我只是在想，这两天都是躺下便立即睡着，说不定是因为油灯的问题。另外，”风启刀拿起油灯，油灯自灯盏至底座，都是黑铁所铸，拿在手中十分沉实，盏中的油状物虽然泛着油光，但不会流动，然后说道：“今天我们需要借此油灯一用。”

之后，风启刀又去灶房拿了一把木瓢，便同毛小豆步行前往湖边。

湖边的景色仍然同之前没有区别。几丈高的瀑布看起来气势逼人，却悄无声息地落下，又悄无声息地激起无数水花，怪异得会让人疑心自己丧失了听觉。青山依旧树茂枝繁，青翠欲滴。澄澈的湖水，依然如同明镜，倒映着天上的白云。湖边依旧是野花朵朵，生动活泼。茵茵草地，还是那样柔软如毯。

站在湖边，毛小豆问道：“风启，你是怀疑湖里有古怪？出口可能在湖里？”

风启刀点点头，道：“没错。所以，姑且试一试。”说罢，便将手中的油灯、木瓢一起放入了湖中。油灯和木瓢上，都系着一条细细的水红色布条，是先前风启刀从被褥的外套上裁下的，以作标记。

油灯很重，木瓢很轻，但放入湖中，奇怪的事发生了。油灯并没有立即沉入水中，而是随同木瓢一起，摇曳着往湖心飘去。到达湖心后，两样东西突然打起了旋，不一会儿，便都沉入了水中，踪影不见。

毛小豆露出惊讶的表情。油灯也就算了，那东西本来就是铁造的。但木瓢居然也沉了下去，却是没有料想到。

“果不其然，湖中果然有古怪。只不过，我们还要等等看。”风启刀倒是神色平静，似乎对此结果早有预料。然后转向毛小豆，问道：“小豆，你以前水性如何？”

“水性？”毛小豆对此问题没有准备，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以前在山上，只蹚过溪水。山上很多地方都去不了，也没下过山，倒是没怎么游过水。即使游过，现在，大概也游不了了。”说完，毛小豆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左手。

风启刀意识到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忙道：“没关系，游不了也没事。”

“风启，我们莫非是要从湖里游出去？”

“有可能。不过，具体等晚上回到小屋后才知道。如果，湖中果真如我所想，有通道存在，那这恐怕是我们离开的唯一方式。”

他们又在湖边坐了一会儿，然后同昨天一样，慢慢走着返回小院。

这天回到小院，天还没有全黑，天边的云彩还染着晚霞，天空也变成了柔蓝。不过很快，柔蓝和云彩都褪了下去，仿佛是一瞬间，天色就暗下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天幕已经变成深蓝，明亮的星斗由少及多，渐渐显现出来。

他们走进院子。屋子似乎也是在瞬间，就亮起了灯。两人不约而同往正中间的堂屋看去。堂屋的门没有关，正对屋门的正后方，方几上的油灯已经亮起，几近黑色的底座上，一条细细的水红色布条异常显眼。

毛小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即跑进屋子，凑近油灯，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是同一盏油灯。又跑进灶房，不一会儿，出来，看着风启刀，道：“木瓢也回来了。风启，你预料得没错，湖中应该有某种特殊的通道，只是，不知有没有出去的通道。”

风启刀神色凝重地说道：“这也是目前我所担心的。但无论如何，明天我们都要去试试。另外，”风启刀看了一眼油灯，道：“今晚我准备在屋外待一晚。小豆，差不多你就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毛小豆以为风启刀是要为明天离开做些准备，也就没有多说，点点头，进了卧房。

风启刀看着卧房门关上，又看了一眼油灯，便走出了屋子，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静静坐了一夜。

果然，只要不待在屋子里，他就根本不会睡着，更不会做奇怪的事。

然后留意到，当天空星辰隐没时，屋子里的灯也在同样的时刻，自动熄灭了。之后不久，天空就会亮起。

不久，毛小豆就起来了。

在院子中的海棠树下，风启刀将一个在水下闭气的口诀教给毛小豆，然后说道：“小豆，你之前修炼过，运用这个闭气口诀应该不是问题，只是，你现在没有修为，即使有口诀，在水下闭气最多也只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所以，进入湖中后，我们需要尽快找到出去的路。”顿了顿，又说道：“原本我想过，是否先由我独自下去探探情况，但后来一想，如果我独自下去，万一中途遇到特殊情况，将你一人独自留在此地，恐是更加不妥。所以，最后决定，我们还是一同下去。小豆，跟我一起下去，你担不担心？”

毛小豆摇摇头，“风启，我不担心。我相信你。”

“好。那我们准备出发吧。”

“嗯。”

再次来到湖边，两人神情都比较严肃。

风启刀唤出一根灵索，手指旋转，灵索的两头便分别缠到他和毛小豆腰上。又拿出两枚形状扁圆、已经穿了洞系了线的荧石，为毛小豆戴上一枚，又给自己戴上一枚。

然后他看了毛小豆一眼。毛小豆冲他点点头。风启刀于是把再次带过来的油灯和木瓢放到湖中，以做探路用。

油灯和木瓢再次慢慢摇曳着朝湖心飘去。

风启刀朝着湖水迈出一步，踏到水面上。果不其然，并不会落下去，而是能够踩在水面上。

两人于是小心翼翼踏上水面，沿着微波漾动的湖面，紧紧跟在油灯和木瓢的后面，往湖心走去。

快到湖心时，风启刀示意毛小豆做好闭气准备，因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带入水中。

很快，已到湖心的油灯和木瓢打起了旋，不过片刻，便沉了下去。

风启刀和毛小豆也已到达湖心。还未站定，便感到脚底传来一股强大吸力，带动两人身体旋转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即将被带进水里的瞬间，风启刀抓住毛小豆的双臂，把她拉近自己。紧接着，两人就被巨大的力量拉进了湖中。

水声汩汩在耳边传来。这是过去几天以来，除了自己的声音外，他们听到的另外一种声音。周围的世界仿佛又活了过来。而整个宽阔的湖中，似乎只有现在带着他们下落的水流是真正的水。

他们下落的速度极快，湖底也似乎极深，久久不见触底，周围变得深暗。而拉动他们的那股力量十分巨大，普通人力根本无法抗衡，只能任由被带往深处。

尽管如此，风启刀仍然留意着四周水流的变化，同时紧紧盯着下方离他们不远的油灯和木瓢。油灯的黑铁色，进入水下后，随着光线变暗，其实已经不大看得清，所以，其实是紧紧盯着木瓢。

突然，水流方向出现微弱变化，不再一味向下。接着，只见下方的木瓢突然向右旋转而去，消失了身影。

然后，四个洞口出现在下方。水流亦分作四股流进洞中。

风启刀连忙唤出灵刀，把刀深深插进一个洞口边的石缝，阻止了二人继续移动。

借着身上白色荧石的光亮，这才看清，他们先前下来的地方，是一个狭窄而深长的水下通道。通道尽头，前后左右各有一个宽大洞口。洞口处的水流波纹有些异样。风启刀伸手往洞口一触，果然引起水波的一阵变形晃动。借着荧石的光亮，一层透明的物质此时反射出微弱的光亮。洞中估计又是另一个空间，而先前木瓢消失的右边洞口，明显是通往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风景怡人之地的。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他们该选哪个洞口进入？现在他们已经东南西北都分辨不清了。

风启刀看看毛小豆。他们进入水中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毛小豆恐怕已不能坚持太长时间。

这时，毛小豆突然对着风启刀慢慢地说出四个字，说完后看向风启刀的怀中。

风启刀明白过来。她说的是“锚位磁虫。”

风启刀立即唤出磁虫，默念口诀催动。很快，乌金色泛着银光的小甲虫展开了双翼，在水中旋转一圈，似是犹豫了一会儿，便朝风启刀身后的洞口飞去。

风启刀立刻把刀从石缝中拔出，带着毛小豆，跟着磁虫随着水流进入了后方的洞中。

撞上一层看不到的透明物质后，他们穿了过去。

同样是水下的狭长洞穴，洞壁却是某种特殊的岩石，泛着星尘般的点点微光，就连水中也漂浮着无数细微光尘。水流速度已经减缓，但仍然有股力量带着他们前进。

尽管有灵索将两人绑在一起，但风启刀仍然不放心，还是同原先进入水中那样，拉着毛小豆的手臂，让她靠近自己，不要离得太远。

经过一个拐弯，水流猛地又变得湍急，他们突然就开始加速前进。

风启刀未多想，直接把毛小豆揽进自己怀中，避免她被水流冲散。

经过一阵疾速的忽左忽右，忽下忽上，好几次猛烈转弯，水流再次缓慢下来，带着他们进入一条平直的通道。

这时，风启刀看向毛小豆，顿时神色一沉。

他们进入水中早已经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刚才水流湍急，风启刀的注意力全放在带着毛小豆避开可能撞到的洞壁上。现在水流速度减缓，才想起关注毛小豆的状态，结果发现毛小豆不知何时，已经缺氧陷入昏迷。

风启刀心里一急，连忙握住毛小豆的一只手腕查看脉象，所幸，还有一丝微弱脉象。来不及多想，把毛小豆拉近自己，凑过去，覆盖住她的双唇，慢慢渡了几口气给她。

先前憋气差点把自己憋死的毛小豆，身体吸收到纯净的灵气，心脏慢慢恢复正常跳动，渐渐醒转过来，睁开眼，只见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几乎贴在自己脸上。面具上方，深邃的眼睛没有闭，见她醒来，立即放开了她。

借着荧石的光亮，两人在水下静静注视着彼此。下一秒，他们突然被水流冲出洞穴，进入一片深广宽阔的水域。一群怪模怪样的鱼，瞪着呆愣的眼睛，从他们身旁游过，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他们。水域上方，阳光正斜斜照下来，光线穿透水面。

风启刀嘴角上扬，看了毛小豆一眼，带着她快速往上方水面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