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回到405号病房,向骄阳正半躺在床上,抖着二郎腿,对她的大姐说着五楼的心理医生有多好、多漂亮。
向骄阳正说得起劲,眼角余光在看见苏苏进来后,她放下二郎腿坐起来,有些激动地说:“苏苏,江医生是不是很漂亮,很温柔,人超级好啊?”
“前几天她还扶我下楼梯呢,真的是人美心善啊。”
“要不是我话有点多,我都要挂个号去让她跟我聊聊天了。”
“哎,苏苏,你去看了,觉得她怎么样啊?有没有帮助到你啊?”
苏苏看着一句接一句往外崩的向骄阳,脸上还带着些崇拜之意,顿时觉得她可能被江望舒的外表给蛊惑了。
“她没跟我聊天,也没有问我问题,给我讲了五十分钟的童话故事。”苏苏陈述了一下自己经历到的事实,希望向骄阳可以重新再审视一下“人美心善的江医生”。
只可惜向骄阳没领会到她的意思,歪着头看她的打扮,随后有些一言难尽地开口:“你穿沙滩裤去见她,她就没建议你去看脑科?”
苏苏默了默,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花短裤和人字拖,回想着江望舒早上瞥过来的那一眼,当时她是想建议她去看脑科吗?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向舟拍了拍向骄阳的肩膀,说:“穿沙滩裤怎么了,这天气就该这么穿。”
“可是——”要穿也是穿超短裤啊,在医院穿沙滩裤多奇怪啊。
后面的话,向骄阳没机会说出来,因为她的大姐又拍了拍她,然后对苏苏说:“我觉得挺好看的啊,有种不羁的感觉。”
“对了,我给你带了点茶叶,挺香的,你可以泡泡看。”向舟噙着笑把一个礼盒递给她。
虽然知道自家大姐一直都挺温柔的,但向骄阳总感觉她对苏苏要更温柔一点,语气也更温和一些。
而苏苏好像对谁都一样,抿着唇接过礼盒,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地淡声道谢,仿佛收到的并不是她喜爱的茶叶,而是可有可无的任何东西。
不过虽然苏苏讲话很平淡,但她的声线又很软糯,不看表情光听声音和那张脸就会让人认定她是个乖乖女、小甜心。
但向骄阳知道苏苏并不是什么乖乖女,甚至她是个叛逆又执拗的人,她会在深夜买醉,会在有车朝她开来时不躲不闪,会在冬天跑出去淋雨,她安安静静,她不打扰任何人,她——只是经常为难自己而已。
向骄阳挺希望苏苏能对自己好一点的,也希望有人来对苏苏好一点,所以当她大姐要请苏苏出去吃饭时,她没有跟以往一样大喊着“我也要去”,而是一脸欣慰地叮嘱苏苏别跟她大姐客气,她大姐有的是钱。
苏苏半耷着眼皮跟在向舟身后,这是她第二次跟向舟单独出去吃饭,虽然她不是很感兴趣,但向舟好像挺开心的。
能让朋友开心的事,苏苏很少会拒绝。
“想吃什么呢?”向舟边开车边看一眼副驾驶的苏苏。
“都可以。”苏苏没什么想吃的,她对吃饭一向都没什么欲望,饿了就随便吃点,不饿也可以一天都不吃饭。
向舟好像习惯了她这样一样,没再问,带她去了一家西餐厅。
坐在西餐厅里,苏苏看着少少的虾,吃了少少的虾;看着少少的鱼丸,吃了少少的鱼丸;看着少少的牛排,吃了少少的牛排。
其实她不太喜欢吃这些两三口量的菜,虽精致,但不实惠,给她吃挺浪费的,她不会欣赏这种颇有艺术性的东西,也尝不出这里面的独特风味,只能看出表面的不划算。
向舟家教应该挺好的,每次都遵循着食不言的态度,等吃饱后,她才优雅地擦擦嘴,说:“怎么样?还合胃口吗?”
“嗯,还行吧。”苏苏说,其实她觉得跟中式小炒没什么区别,都只是用来抵抗饥饿的东西。
“那我们下次还来。”向舟笑着说。
苏苏点点头,无可无不可。
向舟又想跟她出去逛逛街,苏苏提不起兴趣,觉得自己也有点累了,就让她自己去逛。
苏苏觉得吃一顿饭就够了,朋友开心,她也没有不开心,但是再继续下去,估计她就要开始不开心了,她不爱在外面闲逛,特别是身边还有个人的情况下。
最后向舟也没去,而是送苏苏回了希望庭园。
苏苏没让她开进去,而是在别墅门口就下了车,她拿着礼盒独自走进别墅,路过1号房子时,停下脚步往大开的房门里看了看,小女孩正坐在毛毯上玩乐高,她的爸爸妈妈也在陪着她玩。
昏黄的光晕下,她们像住在七彩的泡泡屋里,落在苏苏眼里满是绚丽的梦幻。
希望里面的泡泡永远不会破,苏苏在内心为她们祈祷了一句,然后低着头趿着人字拖继续向前走。
道路有些暗,路灯不太明显,只有一层薄薄的雾光朦朦胧胧地游走在孤寂的前方,浅浅地落在苏苏的身上。
她沐光而行,迎接她的却是黑暗。
苏苏看着黑漆漆的房子,突然有点不想进去了,她看向旁边亮着三盏灯的15号房子,忽然想起邻居说要锄地给她看的事。
于是苏苏第一次走入别人的地盘,她按响邻居家的门铃,不一会儿,大门开了,江望舒包着头发,一身浅蓝睡裙站在了她面前。
“有什么事吗?”
江望舒问,声音跟在医院时有些些不同,在医院时要温润一点,现在有点清凉,跟夜晚的风一样,温度有些低。
苏苏抿抿唇,说:“你白天说要锄地给我看。”
“哦,可我现在已经洗头洗澡了,再锄地会出汗。”
下午江望舒记挂着早上答应苏苏的事,难得早退了半个钟,结果回来没看到苏苏家开门,也没看到苏苏呆在她常呆的阳台,就想着等一等也没事,只是没想到越等越晚,等到八、九点的时候,她有点困了,就打算去洗澡睡觉了,反正她也没说一定要在今晚锄地。
不过她洗完澡还是在客厅等了一会儿,想起早上苏苏问她可以哭吗,她就感觉苏苏回来后会来找她,结果还真没白等。
“那明天早上可以吗?”苏苏问。
江望舒歪歪头,看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故作沉吟一声,回:“可以。”
苏苏不说话了,趿着人字拖回了自己的家。她不爱打扰别人,这么晚敲响人家的门已经是很冒昧的一件事了,遇到江望舒她总在做一些唐突的事。
第二天,苏苏早早就在草坪上等着了,脚边还放着一个崭新的锄头,是上次绿衣服女人用过的那个。
没一会儿,江望舒也出来了,今天她出来得比平时要早一点,可能是跟她有约在先,所以提早了一点,苏苏心里有一丝丝不易察觉又说不清的开心。
江望舒看到她脚边的锄头,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举举自己手里的锄头,说:“我用我的吧,顺手一点。”
苏苏点点头,在自己铺好的凉席上躺下,自下而上地看着江望舒,指指面前有些残缺的小草坪,“你锄这里吧。”
江望舒看看那一小块被人破坏的草坪,微微扬唇,问:“你怎么会想到让人来锄地给你看的?”
她像朋友一样随意问了一句,苏苏却不想回答,她现在只想睡一觉,缓解一下昨晚一夜未眠引起的头痛。
于是苏苏没再看她,半耷拉着眼皮看向她的锄头。
好一会儿之后,苏苏好像听见一声风一样轻的叹息,接着她眼前的锄头动了,一下一下,匀称地扎进土里。
很有效的方式,苏苏只感觉脑里有个东西搅晕了她的意识,耳边的砸地声渐渐远去,眼前的景象也从眼缝里消失。
江望舒在她睡着后又锄了几分钟才停下,她蹲下.身盯着苏苏的睡脸看了一会儿。
她早上请了半天假,这会儿不着急着上班,江望舒先去给自己的地浇了水,又回到苏苏身边,看看她旁边还空着一大片的凉席,犹豫了下,还是在草坪上坐下了。
苏苏睡觉只占边边的一小块,手脚蜷缩成一团,脑袋也微微向下蜷缩着,有点像未出生的胎儿。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睡姿,江望舒看着她微蹙的眉,有些想抚平它,但还是克制住了,没有僭越。
但她好像找到了一种和苏苏交流的新方式,如果苏苏愿意的话,她应该可以很顺利地进行下去,江望舒心想。
这一觉,苏苏睡得有点久,也有点好,从太阳东出睡到了太阳正当空,睡得很饱、很满足。以至于她醒来时是先闭着眼舒畅地伸了个懒腰,在手碰到一个温温的物体时骤然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江望舒眉眼弯弯地看着她,说:“睡够啦。”
苏苏很无语,她怎么没去上班?一直守在这儿看她睡觉吗?
她们很熟吗?熟到可以让另一方放弃上班而陪在她身边吗?苏苏看着她不说话。
“你想每天都睡个好觉吗?”江望舒问。
苏苏还是不说话,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好奇,难道她要天天锄地给她看?
江望舒还真的是要天天锄地给她看,但是是有条件的,她以锄一次地跟苏苏换一次谈心的机会。苏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早就丧失了倾诉欲,觉得自己那空荡荡的心有什么好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