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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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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樵得了令,飞跑着回府去办。

赫连袭先去了平康坊,芫桑早就牵着匹马等在茶兰苑后门。

茶兰苑是内庭设的教坊司,属于官妓所。

茶兰苑的歌姬芫桑,精通曲艺,嘴甜讨喜,逢场作戏,八面玲珑,男人们都爱她。

她额心点着花钿,只着一件无袖襟子,披帛缠在手臂的玉钏上,眉眼妩媚多情,一见赫连袭就嗔怪着捶他胸口。

“怎么来的这么迟,大晚上的,又要去哪厮混?”

赫连袭牵过她手里的缰绳,从袖中拿出锭银子抛给她,一脸浪荡坏笑:“姑娘酥|胸|软唇,吃酒吃忘了。”说罢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道:“多谢。”

“切!”芫桑斥道,“好一个混账!竟去了别家教坊厮混!”

转眼见着他手腕上那层透着血的白布,又暗自道:“别是人家姑娘不愿意,二爷这混子霸王硬上弓,让人咬了罢!”

她还没来得及问,赫连袭已经打着马朝南边去了。

他先沿着安仁坊走,又专门绕路崇德坊西街,避开夜巡的南衙右骁卫,最后从安华门出的城。

守城的将士对赫连袭并不陌生,他亮出自己的竹符,表明是为内庭出城办事,将士不敢阻拦,当即就放他出去。

出了城,马跑得飞快,蹄踏飞燕般一路进了城南郊山。

赫连袭在一片林子前驻马,双指放入口中吹响一阵狼哨,哨声尖锐悠长,林中传来一阵“扑棱棱”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

霎时间,一抹黑影如利剑般当空窜出,尖啸划破夜空,一只棕白红尾、形似鹰隼的巨大飞禽滑翔到赫连袭面前盘旋一圈,最后落在他的肩头。

赫连袭抚着肩头那只红尾白鹭豹的羽毛,低笑着:“赤炼,多年不见,你大了许多。”

紧接着,林中其他几只白鹭豹也陆续飞出,盘旋在树林山空。

一身着灰袍的男子牵着一匹马从林中走出,笑道:“凌安,多年不见,你也长大了许多。”

这男子须发灰白,似沁了白雪,嗓音染了风霜,沙哑中略带苍老,身形却异常挺拔,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

“师父。”赫连袭笑起来,“年前母亲来信,说赤炼已长为成鸟,在海东青轻骑中最为勇猛,只是不大听话,还说若是我在就好了,赤练只听从我,那时我就猜想,大约是您要进京了。”

乌云飘散开,露出些许月华,那男子背月光而站,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屈膝打千,向赫连袭行礼:“属下索瑞和,见过二公子。”

赫连袭翻身下马,一把将他扶起,道:“师父快请起,你我之间只称师徒,不论其他,徒儿怎能受您这一拜。”

索瑞和原名索绰罗·瑞和。

索绰罗氏曾是辽东第七部的首领,其中以索绰罗·瑞和身手最好,可赤手以一当百,曾率一支轻骑便将靺鞨人[1]困在狼山内无法脱身。

归顺赫部后,索绰罗·瑞和便一直追随赫连袭的父亲赫穆延,为对大周皇帝表示臣服,又将自己改为汉名——索瑞和。

赫连袭自小的功夫也是随索瑞和练起的,只是自十二岁进京后,就没了师父教导。

赫连袭振臂一挥,赤炼“扑棱棱”地飞起,与其他兄弟一同盘旋在上空。

赫连袭高兴得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索瑞和也笑,那笑转瞬即逝,在赫连袭触到他衣袖的前一刻,五指成爪,抓着他的手腕往前一拽,脚下横扫,带出一阵劲风。

“京都奢靡富贵,凌安,师父以前教你的功夫,这几年都混忘了罢!”

赫连袭不防他会遽然出手,手腕一痛,立刻回身避开,抬脚踩着索瑞和大腿凌空而起,翻到他身后,左手插入索瑞和腋下,扳着肩膀腾起背摔。

赫连袭比索瑞和高,加上年轻气盛,力量不免有所悬殊。

索瑞和年岁渐长,但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让他身体反应快于大脑,只见他扣着赫连袭左臂,落地前骤然一拧,顺势退后翻身。

“师父!”赫连袭挡住索瑞和的进攻,“您初来京都,舟车劳顿,身体吃不消的,咱们改日再切磋,徒儿一定陪您尽兴。”

劲风飒飒,拳脚刚猛,“霍霍”风声随着二人一招一式愈发震耳。

索瑞和冷哼一声:“好小子,这是嫌我老了!”

赫连袭笑得邪气,顺势接道:“可不是,师父为朝廷报效,战功赫赫,留了不少老伤在身,徒儿如今正当壮年,哪有欺负老弱的道理。”

“你!”索瑞和一时哽塞,“……你小子,这臭嘴是一点没改!”说罢出手更狠,抬腿卸了他的力,一拳朝赫连袭腹部打去。

赫连袭没躲,反而迎上索瑞和那一拳,被打得倒坐在地上,举着受伤的右手腕,求饶道:“师父师父!徒儿今日才见了血,实在打不动了!”

索瑞和收起脚,一把将他拉起来,拽过他拿伤手,皱眉问:“谁伤的?”

赫连袭拍着衣角,没脸没皮道:“让小娘们咬了。”

索瑞和神色古怪地看着他,问:“谁家姑娘这么悍利?好端端地咬你做什么?”

“教坊司的。”赫连袭不在意道,上前也帮索瑞和整理衣袖。

索瑞和一听就踢了他一脚,骂道:“臭小子,混迹勾栏还光宗耀祖了!我回去就告诉你爹!”说完摸着胡须有些欣慰道:“还好功夫没太落下。”

他差点以为赫连袭要被京都里的奢靡繁华养成废人了。

索瑞和拉过他手腕,看着白布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叹口气:“凌安,京都里日子不好过,委屈你了。”

赫连袭没答,抬脸露齿一笑,“师父这次来京,可是有好消息?”

索瑞和摇摇头:“我这次南下替你爹办事,从岭南出来打道回辽东,路过京都,正好来看看你。”

辽东到岭南,岭南到京都,再回辽东,这一来一回,得费半年之时。

赫连袭脸上的笑骤然凝固,半晌才问:“办什么?”

索瑞和没有细说,转而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京城看似富贵如云,实则斧钺遍地,稍有不慎则不堪设想,当年你执意要来京都,换三公子回辽东,我本不同意,可你……”

“是我要来的京都。”赫连袭脸色渐冷,沉声道:“可我没想过,在这里一待就是十年!”

辽东庚都王赫穆延的夫人是永宜公主,二人育有三子,老大赫平焉,老二赫连袭,老三赫青川。

赫平焉自幼待在辽东,辅佐赫穆延,现已封世子。

赫连袭幼时和赫平焉一样,白天军营里打滚,王府里练功,晚上哥俩就待在一处看看闲书打发时间。赫连袭上面有哥哥护着,闯祸挨打也轮不到他。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赫连袭六岁那年。

永宜公主受太后懿旨回京探亲。

赴京后,永宜身体不适,召太医来看,竟是有了三个月身孕,于是太后便安抚永宜产下孩子再回辽东。

孩子出生后,皇上赐名“青川”,又以辽东苦寒为由,要永宜在京都修养一段时间再回。

永宜和赫青川这一待就是五年。

赫穆延猜到皇上用意,但伯劳分飞,骨肉分离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就在这时,赫连袭提出要去京都看望母亲,赫穆延没有拦他,只是那时,索瑞和已看出赫连袭的用意,这一去山高水远,以后恐怕难有相见之日。

赫连袭在草原上长大,刚到京都时举止粗狂,桀骜不驯,这种野兽一样的性子在宦海深沉的京都是讨不到好的。

但太后一见赫连袭却分外喜爱他,甚至超过了从小长于皇宫的赫青川。

那段时间,连一贯不苟言笑的皇上都频频召他进宫叙事。

没人知道赫连袭是如何说服太后和皇上的。

两个月后,永宜公主和赫青川终于回到了阔别六年的辽东,赫连袭则留在了京都。

京都需要一个人质来牵制兵马强盛的辽东,这个人不是赫青川,就是赫连袭。

永宜从京都离开的那日,赫连袭是笑着送她走的,没人知道这少年心里藏着什么。

索瑞和知道,狼终究要回到草原上,金囚笼只会困得他遍体鳞伤。

他沉下脸,说:“凌安,今年开春,河西节度使闵金台通敌失踪,雍州十三地尽数失守,皇上派云中都护府与我辽东联手,共抗铁勒,你大哥作主帅,现下,已收回十一地了。若是顺利,入秋之前,河西就能重铸防线,铁勒鬼就能滚回祁连山以北。”

索瑞和拍拍他的肩膀,“再忍忍,大捷以后,辽东、云中要回京复命,朝廷要论功行赏,到那时,你就能见到你大哥了。”索瑞和想了想,又道:“也许你爹也会来。”

“我爹也去雍州了吗?”

“我走时王爷还在辽东。”索瑞和摇摇头,“应该是没去。”

赫穆延年纪大了,军中事务渐渐都交给赫平焉处理,赫平焉顶着世子的头衔,实则干的是安东节度使的活。

赫连袭目光一点点冷下去,松开索瑞和的袖口。

索瑞和心里也冷,望着赫连袭,问:“凌安,怎么……”

“从始至终。”赫连袭一字一句,冷冷道,“我都是用来拴住辽东的狗链子。”

索瑞和眉梢一凛,“你近日可是遇见什么人,听见了什么?”

赫连袭也不隐瞒,直说道:“我才从太后寝宫出来。”

索瑞和刚想开口,便听赫连袭说:“太后想把这条狗链子一直攥在手里,辽东真能如她意?辽东这次收复河西失地,若败了,朝廷降罪,正好借此再削我赫氏兵权。若是胜了,只会更加棘手。自打范施诚叛乱被平后,各地节度使皆手握重兵,朝廷早就忌惮有加,其中以我辽东最甚,否则皇上也不会让我母亲嫁入辽东,为的不就是拉拢我父亲。”

赤炼飞得更高,与其他白鹭豹追逐打闹,空中传来几声悠长的啸鸣。

赫连袭看着自由自在的赤炼,心中愤懑:“朝廷要出兵,我父亲、叔父肝脑涂地。当年我三叔出征东突厥,只率三支轻骑便一路追至狼山山脚,生擒了东突厥可汗,从此东突厥编入云中都护府,唯大梁马首是瞻,后来,云中内部叛军来寻仇,将他拖入乌拉尔山脉斩首,尸身到现在还没寻回!”

赫连袭眼中寒光尽显:“朝廷以为兵不血刃就能换来东突厥的归顺?做梦!只有手持利刃者说的话才是道理,割下敌人的头颅才能换来皈依。皇上和太后竟还以为是言官的功劳,笔杆子底下能讨回江山?!再往前说,天源十载,河东三藩节度使范施诚起兵谋反,消息传至辽东,我祖父当即亲率牙兵前来勤王,因此落了一身伤病,未及五旬便仙去了,这才换得我母亲永宜公主远嫁辽东,东府竟以此为筹码,褫夺我辽东一半兵权!”

赫连袭狠狠碾碎地上的枯枝,脚下“噼剥”声不断。

“夺了兵权不够,还要将质子攥在手里才安心。当年朝廷召我母亲入京探亲,我赫氏全无异议。六年后,我入京时,我父兄更不曾说过一个“不”字,生怕我去迟一步引得皇上不满,如此还不够吗?打仗时谓我们辽东为凶兽,只管驱使着出去撕咬。太平时,就拿我们当狗一样拴起来!何曾将我辽东当人看过! 什么天潢贵胄,高门贵女,若没有我辽东铁骑镇守东北,靺鞨的铁蹄早就踏破京都城,步当年梁茂帝的后尘了!”

当年范施诚谋逆发生时,正是梁茂帝在位。

这话可谓大逆不道。

“凌安!”索瑞和一声打断他,惊飞一片树梢上的鸮鸟,他几次张口,却感觉说什么都无力,只得低声道:“再忍忍,就快了……马上就能回家了。”

索瑞和沉吟一阵后,道:“我听闻宫里宦官势盛,这几年劲头愈烈,皇上身边那位俱公公如今已统领神策军,阴人当权,不是个好兆头。有太后牵制左右,未尝不是好事。太后处心积虑,在朝中种下萧家势力,她虽在后宫,这么多年也不愿放权,反倒事事都要能闻着风声,只怕朝里早已遍布她的耳目。”

索瑞和声音愈发沙哑:“外有藩王节度使,内有宦官各派系,皇上只怕疑心会更重。”

他拍拍赫连袭的后背,“凌安,你到底年轻气盛,如今我们辽东被架在火上,上下炙煎,暂时脱不了身,你稍安勿躁,一切等你大哥班师回京再说。”

赫连袭此时心中犹如烧着一团火,泻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能僵硬着脖颈点头。

索瑞和一声狼哨,几只白鹭豹齐齐落定在枝头,那只红尾白鹭豹扑扇着翅膀落在赫连袭肩头,小心翼翼地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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