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希河也没能帮上什么忙,一直等到饭菜上桌,她和奶奶坐在一边,江川坐在另一边,偶尔搭一两句话。吃完饭又陪了一会奶奶,两人就准备同奶奶告别。“您一个人在家一定要注意好身体,等下次有时间了我们再来看您。”希河站在门口等江川换鞋,对老人嘱咐道。
“晓得晓得,莫担心。”老太太扶着门送他们,又侧身对换好鞋准备出门的江川说道:“天晚了,先把闺女送回家哈。”
江川点头:“您放心。那我们就先走了,您要注意身体。”
“好好……”
奶奶关了门,关门声把楼道里的感应灯打开了。“走吧。”江川说。希河走在前面,顺着楼梯下行。远处城市的霓虹透过通风的墙壁传进来的些许。
一路无话。
楼下小卖部已经关了门,热烈的的夏风带来一身薄汗,两人谁也没提打车,就这样从旧小区出来沿着街道慢慢的走。夏天的夜晚总像是藏着什么一样,浮躁的心情,太阳残留的余温,还有一些不明的思绪;都裹进了夜里,揉成一个毛线团,理也理不清,干脆都把它归结于夏日的闷热了。
希河走着,眼睛看着街道的地面,心想着城市的环卫工作是做得真心不错,连一颗可以踢动的小石子都没有。身后的江川突然说话了,问得突兀:
“希河你有谈过恋爱吗。”
很轻的一句话,可惜周围又没有什么大的声响,连想要掩饰装作没听到都不能。希河转身看他,还是那样微微卷的头发,柔和了稍显锋利的五官,挺拔的身高搭配上浑身干净的气质,希河抿嘴,却是反问他:“江川在学生时代一定非常受欢迎吧。”现在也一样。
男人看向她,没有笑,开口的声音发沉:“我不懂你说的受欢迎指什么,上学时找我问题的倒是有很多。”
“不是那种关系呢。”希河转回身来,放缓速度向前踏了一步:“是……爱慕、欣赏,还有女孩子红着脸躲开你的样子。”
“老实说,有过,但我在那时候并不能算得上是个很好的人,平平无奇,也可能因为我自己的原因,青春期时,我是希望别人无视我的。”江川在后面踩着希河的影子,也往前踏了一步说。
“希河你呢?你还没有回答我。”
面前的女孩转了身,看着江川。她用手比划着自己的额头,却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江川:“你知道吗江川,那个时候我的刘海有这么长。”
希河笑着低了头,又看向了地面:“你说,你希望是被别人无视的,我则恰恰相反,我拼命证明自己,想要别人看到我。只不过我想要那个能够看到我的人是我的父亲。”
“可能这么说有些夸张,但在我的青春里,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就是习题。”希河自嘲的抬头望了望天空:“那时候进了教室就看黑板,回家就看作业,我甚至连我从小到大走过的那条是什么样子都不太记得清。”她没有看江川,一种自卑感突然沉淀在流动的血液里,输送到心间,变成了一块重压的石头。
“当然现在也一样,我现在呀,唯一清楚的东西就是工作了。”
希河扯出了一个笑,“所以江川问我有谈过恋爱吗?我这么空洞的人怎么会去想那些。”但我有看过女孩子红着脸躲开的样子,开始不解,后来羡慕,那种足够纯粹的感情,我直到上大学后才从偶像剧里,知道它的名字——叫做心动。
她又背了身,往前再次踏了一步,江川只听到她的声音里还带着笑,她说:
“哎,江川。我这样的人是不是特别差劲啊。”
男人没有说话,一滴雨先落到了希河的鼻尖。希河仰头看,一声雷鸣,周围的地面现出雨痕,然后越来越多,淅淅沥沥的雨突如其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一双手突然贴近她的耳朵,挡在了希河的头顶。“把伞打开吧。”男人靠在她的身后,中间隔了一点距离,像那段戛然而止的的对话,撕裂出一道隔阂的缝隙。
希河拿出了白天打过的遮阳伞,伞撑开像一朵花,一下挡住了飞落的雨滴。
“我先送你回家。”江川在手机上招下网约车,随后接过伞,伞面微微向着身旁的人倾斜。他带着她走到街边。
希河看着偶尔经过的车,还有街边闪烁变换的红绿灯。她一直目视着前方,雨水从伞沿滴下来,代替了话语。身旁举着伞的人,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一点。他一直看着她,目光漫过发顶,又聚拢在鼻尖,最后随雨声一起消逝。
灼灼的视线怎么可能毫无察觉。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一个沉默无声。
她在看雨,
我在看你。
人间最浪漫事,于我们,变作空白的纸。
雨水冲刷稀烂。
·
“我到了。”希河说,她把伞柄放到男人手里,“伞给你,我就几步路,回去就洗漱了。”
“不用,师傅就在这下吧。”外侧的江川开了门,撑伞,弯腰在车门前等。
希河起身,刚刚在伞下,没被雨水沾湿丁点。她有些疑惑,“你在这下吗?小区在对面哎,还有一截……”
“就在这下。”江川打断她,关上了车门。
“我先送你回去。”江川说着站直了身,把伞举高了些。
“那谢谢啦……”希河想不到还能够讲什么话。
下车的地方离出租屋确实就只有一条过道,不过百米。两个人共撑着一把伞走过去,好像是为了打破些沉闷,希河喃喃道:“这雨也不停歇。”
江川:“嗯。”
自此再没说过一句话。
“我到了,你把伞拿去嘛。”希河站在出租房楼下的门禁处对江川说。
“好,那下次来还你。”
希河点头,随后就摆手对江川告别:“再见。”
她转了身,用磁卡开了门禁。“我进去了。”她开了门,正要松开门禁的门,却被江川喊住了。
“嗯?还有什么事吗?”希河问他。
希河回身,她看见一双深沉的眼睛,不同于任何时候看到的男人。没有了克制、隐忍。洪流里裹挟着难受,还有一些让她瞬间心痛的挣扎。
希河不明白那种心痛的感受是怎么回事,但就是移不开眼。
她第一次见到男人,是在男人的花店。江川陷在各种美中,但仍然亮眼。他站在其中,就如同一棵树,守护着他的花园。
温润如玉,卷发赋予的那一丝乖张盖住了希河的眼。希河以为江川本就是那样的,直到现在被他凝视着。
隐忍之外是什么呢?希河读出了占有。
他高大,锋利,但又藏满了孤独遗留下的破碎感。男人变成了希河不太认识的人,但希河知道,这仍然是他。
“没有。”江川说,“我只是想要和你说一句晚安。”
不,他还是这样的人。
很多话想要讲,就算克制荡然无存,理智仍然支撑为弦。江川依旧是希河认识的,那个无限温柔的人。
“晚安,希河。”
“晚安江川。”
希河洗完澡出来,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扫了扫,江川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条动态。
只写了一句话:
——在我眼里,你已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