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困顿,就是人脉远比不上留在府里。
众人求情的求情,托关系的托关系,甚至都有人求情求到萧允硕面前,萧允硕不准备插手此事,彼时晨曦微露,萧允硕沐光而行,眼底满是困顿与疲倦。
外间姜嬷嬷再次打发走上门求情的下人,朗铭抬手为萧允硕宽衣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都是老人,这般打发了是不是太过不近人情?”
“哪里不好?”萧允硕沉声问道。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朗铭反而语塞起来,见状萧允硕勾唇一笑,“不要只看眼前这点东西!”
家生子忠心却也有野心,十数年被主家养在身边,养得一个个身娇体弱,也养出了翻身做主的心思,已经忘了为奴为婢的本分了。
一边在侯府为奴为婢,讨封赏拉人脉。一边出了府为子女另立户籍改换门庭。律法严苛,却总有人能钻了空子,少数却不是没有。
重新洗漱后,萧允硕先去后院请安,又在碧落斋小坐了一会儿。阿福是个可爱的小娃娃,已经从当初的红猴子长成现在胖乎乎的小面团子,萧允硕跟着章嬷嬷学怎么抱孩子,许言栀在一旁撑着头笑。
桌上摆着霁红釉小口梅瓶,上面插着两三枝含苞待放的红梅花枝,这都是萧允硕带来的。阿福性子活泼,被人抱在怀里时不时会伸手去抓萧允硕的头发,每次萧允硕都是轻轻地扒开她的小手,充满了耐心。
“你妹妹还小,下手没轻没重的,我说让嬷嬷用襁褓包上你还不让,可是扯疼了?”许言栀心疼地招呼人上前将孩子包在襁褓里,“你小时候可不这么活泼,你都是乖乖地躺着…”说着说着,许言栀便住了嘴。
其实,她对萧允硕幼时的了解还没有那些嬷嬷丫鬟多,她也很想知道自幼乖巧安静的孩子是怎么长成这般活泼懂事的样子,也想知道她儿子第一次开口说话说的是什么,是怎么学会走路的……她都想知道。每次请安时二人见面的一时半刻,许言栀都能发现孩子较之前的成长,会说话了,会走路了,会行礼了…
孩子就在那里,他一点一滴的变化你都有留意到,但是为什么发生变化你却不得而知。
一道小小的垂花门隔开了前院和后院,也隔开了他们母子,有些隔阂不是你努力就能消除的。就像这桌上的梅花,自阿硕早产后她便发誓不再爱梅,但阿硕不知道,别人说她喜欢阿硕便入了心,时常会去折梅枝带来,她也会用最漂亮的花瓶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曾经因为阿硕而发誓不再喜欢梅花,也会因为阿硕再次摆上案头。
但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有她知道。
“我下回将头发都绑起来!”萧允硕将阿福交给奶嬷嬷,笑意浅浅,等章嬷嬷将阿福带下去,屋内只剩下他和许言栀母子时,他才说明来意。
“最近检籍查得严,阿娘身边得用之人的名单记得给我一份!”此番发配六镇的人那么多,肯定不会都帮,所以就要有先后之分。最近许言栀这边也是难做,萧允硕于是笑着道,“去六镇也许是好事,儿子不日也会前往六镇,会给他们一场大造化!”
“你去六镇何事?”只要事关萧允硕,许言栀都无比关心,尤其是要去六镇这种苦寒之地,缺衣少食不说,刀枪无眼稍有差池阿硕就有可能会受伤。
知道许言栀担心,萧允硕特意在她身旁坐下,轻松道,“本来是让我们兄弟四个一起护送三婶娘去六镇,后来担心途中遭遇不测我们兄弟四个又没有什么经验,特意让我们与押送罪奴的队伍随行!”
“你们四个?”许言栀诧异道。
萧允硕点点头,“嗯,我们几个长这么大也该去历练历练了!”
“王氏她们都同意了?”
“如今还没有明说,先等检籍一事事毕后再说,到时也有随行的检籍令史,想来是不会拒绝的!”萧允硕勾唇道,“再说,检籍一事能否顺利进行还要另说呢!”
民能载舟亦能覆舟,检籍一事看似损了勋贵与世家的利益,但是他们盘根错节还真不差那一星半点的东西,反而是中下阶层的世家与百姓最为艰难,可不要小瞧了他们的力量。
许言栀送来的名单里不仅有章嬷嬷的孩子还有后院几位管事的子女,萧允硕没有说话,沉默地收好名单起身告退。
这场世家与勋贵的博弈,葬送的却是这些无辜人的性命,他们甚至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
去国子监的路上,常能看见官兵抓捕逃奴。八尺壮汉护着女儿跪在那里苦苦哀求,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听得人心不忍,萧允澜叹出一口气放下青帐,车厢内气氛凝重,三兄弟沉默不语,
终于还是萧允庭没忍住一拳重重砸在车厢上,“那群混蛋!”
“忍着,等到了六镇再插手!”萧允澜难得语气沉重,几人都清楚,这些人不是勋贵的私奴,他们不会得到善待,能不能活着走到六镇都是问题。
萧允硕坐在最里面从始至终没有搭话,他知道的比萧允庭与萧允澜更多。检籍必会惹起民愤,而利皇族。
这个皇族是现在的高氏,也是日后的萧氏,所以才能如此快地进行下去。
这几日因为朝局的动荡,国子监内也是剑拔弩张。朗铭先去收拾桌案,将所有物件检查一遍,再摆好书笔。
“主子,书凳被人做了手脚!”精致的红木书凳摆在那里打眼看去与寻常无异,那点子细微的差别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受过训练的暗卫。
孙骐珏与萧允硕靠在一块儿,闻言目露不屑,还真有人蠢得出奇。他上前抬脚轻轻一踹,本应结实的红木书凳瞬间散开。
“倒是用了几分心思!”孙骐珏讥讽道。
从始至终萧允硕都背靠在窗边未曾言语,清冷的目光落在坏掉的红木书凳上也是淡淡的,不见丝毫怒意。屋内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言语,静静地看着上面人斗法。
萧允庭与萧允澜面色不住地看着一切,萧允庭压着怒火对朗铭呵斥道,“愣着干什么,去查啊!爷倒要看看,谁的狗胆子这么大!”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时明晃晃在打永安侯府的脸。就连一向不睦的萧允泽也是沉着脸。
“呦,多行不义必自毙啊!”三皇子在前面抱胸而立,不顾太子的阻拦,直接出言嘲讽,“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如此捉弄!”
“与我萧氏不睦的也就那么几个,三殿下感觉是谁呢?”萧允澜冷哼一声,又侧眸再次看了眼萧允硕的神情。今日阿硕一直不言不语,可见是心情极差,他就担心阿硕的小霸王脾气上来,那真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三皇子耸肩,“这我从何得知,有空问我这个外人,萧二郎君不妨问问您的好弟弟!”
眼见上课的时间马上就到了,去取新书凳的小厮不仅没回来,就连去查线索的朗铭也没有回信,眼瞅着时间越来越近,三皇子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萧三郎君今日只怕要站着上课了!”
孙骐珏等人看不过去,立马打手势让自己的小厮去帮忙,这显然就是一个针对萧允硕的圈套,谁知却被萧允硕抬手拦住,一直等到夫子上课,去取书凳的小厮都不见人影。
萧允硕就这么悠闲地靠着窗,好整以暇地与老夫子对视上,也是巧啊,今日来授课的夫子是最不喜勋贵,最刚正不阿的倪丹青。
“几位郎君为何不坐啊!”倪丹青斜睨了几人一眼,地上散落的书凳还没有收拾,他自是能看得见。
不仅萧允硕没有动,孙骐珏这些人也站着没有说话,就连萧允泽都没有坐下,显然这是在等一个结果。
听着倪丹青明知故问,萧允庭不屑道,“没有凳子怎么坐?不如倪夫子打个样?”
“萧三郎君没有书凳,这位萧郎君也没有吗?”倪丹青抬起衣摆,缓缓于上首落座,目光不屑地看着众人,“几位郎君既然不愿意坐,那我的课想必也是不愿意听地!”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哗啦一声,萧允澜直接踹倒自己的书凳,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紧随其后又是十几道相同的声音,十几位出身勋贵的小郎君一齐踹倒书案,齐刷刷站起身。
萧允泽没有踹倒书案,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表明自己的态度,一旁的王秋狸看着这场闹剧并没有劝他。
有什么可劝地呢?萧允泽姓萧,这个时候不站在自家人身后难道让他站外人吗?
倪丹青显然也没想到这群勋贵的小崽子这么有骨气,一时脸色铁青。见状,萧允硕这才勾唇道,“没了书案,我们只能站着喽,夫子若看不惯,不如就揪出真凶还学生一个清白,可别什么扣那些不敬师长的帽子,怪可笑的!”
“你说什么!”倪丹青拍案而起,对着萧允硕怒目而视,不过萧允硕也没惯着他,见朗铭回来,直接抬手拿过查到的东西,看都没看就甩到倪丹青案前。
“有劳夫子还学生清白喽!”身形单薄的小小少年,肆意潇洒地靠在窗前,清风吹过,衣袂翻飞,眼底满是桀骜不驯。
倪丹青简直被气疯了,抬手指着萧允硕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这时底下的林鹤见直接冷哼一声,抬脚踹碎眼前的书案,“国子监就敢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以次充好?这回是他萧允硕,下回谁是知道能轮哪个头上?这次是凳子,下次是什么?来国子监是上学还是勾心斗角的?”
“我看啊,这国子监不上也罢!”林鹤见是林自虎老将军的孙子,排行第五,为人最是仗义,将倪夫子好一顿挤兑还不忘冲萧允硕挤眉弄眼。
萧允硕也没让他失望,直接大手一挥道,“学生在这里无座可坐,无师无学还提心吊胆,就不在这里打扰夫子授课了!”
“郎君且慢!”太子伸手拦住萧允硕,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落在不该落的人身上,那就不是一件小事,“郎君既然想要真相,那也要等事情查明再做定论,如今正是夫子授课的时间,不如郎君先坐下听课如何?”
说着太子让出自己的位置,国子监什么时候都能乱,就是不能乱在他这个太子眼前。他是太子,拜王太傅为师,于公于私他都必须站出来。
“太子殿下说笑了!”萧允硕皮笑肉不笑地将他摁在座位上坐好,“我自然相信夫子会找出真凶,可如今真凶未定,我只是不想与凶手共处一室而已!”
“真凶是谁,尚无定论,萧郎君怎么就确定是这屋内的人呢?”此时此刻王秋狸也不能独善其身,这已经不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了,先是牵扯到永安侯府的萧允硕,再是整个勋贵,如今被林鹤见一顿攀扯整个国子监都被扯了进来。
不等萧允硕回话,林鹤见直接反问道,“不是这屋内人,那就是外面的喽?来这里上学连个人都护不住?那岂不是谁都能动手暗害国子监学子了?”
“不过是小打小闹,一个书凳而已!”倪丹青气愤不已,这群臭丘八果然没有礼数。
“你说小打小闹就是小打小闹?我捅你一刀还说小打小闹呢!”林鹤见不屑道。
见倪丹青等人被林鹤见一人怼得哑口无言,萧允硕只是笑了笑,一双满含讥讽的眼睛将所有人都扫视一遍,然后转身离开,勋贵子弟见状也趾高气扬地跟在他身后离开,赵訕路过三皇子书案时直接一个巧劲儿让书案瞬间散了开来,“呦,看来太府寺的人确实偷奸耍滑了!”
原本干净整洁的国子监已经变得嘈杂混乱,谁也没想到这群勋贵子弟竟然如此猖狂,另一边的六公主更是面色惨白。
明明就是一件小事啊,大皇姐经常命人将三公主的书案书凳弄坏,她经常上课时摔倒丑态毕露,四皇子的膳食里也常被丢虫子,就连那林鹤见都被捉弄过,怎么这回竟闹得这般难看。
可在看到赵訕明目张胆弄坏三皇子的书案后,六公主原本的惶恐再次被愤怒取代,就算闹大也不过是被关禁闭,她定要让这群人付出代价,尤其是萧允硕。
一双圆润的大眼睛愤恨地盯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她没有看到侍奉她的宫人一个个抖如筛糠,面如死灰。
公主年岁尚小还不知事,可是她们知道啊!
出了国子监,萧允硕转身冲众人抱拳道谢,一个圈子长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使不常聚在一起,彼此间也都无比熟悉,一群不大的少年,勾肩搭背凑在一起。
“今日时候尚早,不如出城找点乐子!”都是一群坐不住的孩子,见状萧允硕直接道,“正好了,临沭小筑修建好你们都还没见过,今日也是巧了!”
正愁怎么打响名声呢!
永安侯府在城外大肆修建庄园一事并没有遮掩,只是大家都以为是侯府产业却不想是萧允硕私产,一个个叽叽喳喳讨论都有哪些好玩的。
萧允泽远远看着,没有上前,心里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