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朗源刚上高中的时候，周妈有次晚上给他送牛奶，敲门进去，看到他一阵慌张的样子，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一次还好，两次三次就奇怪了。
发现了这件事以后，她整根弦都绷紧了，虽说孩子从小到大都没让她操过什么心，但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清楚，他一定瞒了什么事，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难得回来，朗源在家里做题自习的时候，她甚至能在门外听到朗源轻轻的笑声，断断续续的。
后来朗源甚至给她说牛奶不用送房间里，他定了闹钟到时间自己出来取。
越想越多，就容易钻牛角尖，家长都是一样的。
这件困惑的事情直到两周后她才弄清楚。
有次她去打印店打印照片，老板是她认识了几十年的朋友了。
“你是真有福气啊，养了朗源这么好的儿子，人长得精神，个子也高，在重点高中上学，成绩又好，又懂事又有礼貌，真是讨人喜欢。”
“老李，瞅你把他夸的，我自己生的娃啥样子我不知道。”
“你这话说的，那我自己看见的我还能扯谎不成。”
“他们现在都住校了，两三周才回一次家，你最近见过他？”
“见过啊，怎么没见过。上个月拿了张照片过塑，我看着他眼熟，一问才知道是你家的娃娃，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照片？什么照片？”周妈妈起了疑问。
“是个女孩子的照片，朗源说是她表姐。当时照片后面还有名字，我记不太清了。”
“裴紫瑜？”
“好像不是。可能是他哪个女同学吧，穿着一中的校服，看起来跟他年纪差不多。”
听老李这么说着，周妈妈想起这一个多月以来朗源的表现，又想起来她给儿子送牛奶的时候书页里露出来的红色一角，像是一张照片。
仿佛一切都有迹可循了。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出现了——朗源早恋了。
回到家她把这件事给周爸说了。
“不能吧，你见过朗源不少朋友吧？男孩子一堆，那都是来家里做过客的。我估计你想多了。”
“那他刚上高中没多久，我给你讲，高中可是早恋高发期，孩子学习压力又大，谈恋爱这事情，影响学习成绩不说，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可就坏了。”
“哎哎哎，怎么说你儿子呢。你儿子是那种不知道轻重分不清是非不讲道德观念的孩子吗？”
“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那让你直接找儿子问，你又不肯，怕他不好意思说，又怕他对你这个妈有意见。要我说，就不可能，再说了，你看你儿子学习成绩稳中有进，这丝毫也没有影响学习啊，就是你一天到晚猜猜猜，没事也猜出事了。”
“你这当爹的一点都不关系是吧。”
“不是不关心，是我对儿子放心。这退一百步来讲，就算他真的谈恋爱了，你要怎么办？逼他分手？”
“也不是，就是我这心里毛得很，总是不踏实。”周妈心里有些忐忑。
“你就是一天天想得太多了，把心放肚子里，比啥都强。”
“是，你当爹的心大得很，就我小心眼儿。”
“行啦行啦，快睡吧，实在不行下次班会你找班主任聊聊情况，让他帮你看着点总行吧。”
“这还算句人话。”
朗源高一下学期那次班会，她找了班主任了解情况，班主任说让她放心，朗源早恋是绝对没有的事。
于是她也渐渐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确实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有次朗源打电话说需要送点东西到学校。周妈妈从书架上拿了朗源要的东西，要离开的时候，发现书桌有点不稳，于是她找了东西给桌腿垫了垫，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碰了头，扶桌子的时候，手一抖，碰掉了书架上的几本书，她拾起来收拾了下，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掉下来的照片。
等她拾起来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照片上是栩婧。
照片里她穿着校服，留着短发，应该是高中时候的照片吧，照片后面写着她的名字。照片被过了塑，确实跟照相馆老李说的一样。
也许，自己没有猜错呢。
朗源喜欢的是栩婧？
周妈妈在这个想法浮起来的一瞬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负罪感。
虽说不是故意要查探孩子隐私的，但是确实不小心打扰到了他自己的精神世界。
慌忙地收拾完东西，检查了几遍，此时此刻，相较于追究这件事情本身，她更在意的是万一朗源发现自己翻了他的东西，会不会跟自己闹脾气。
坐在客厅，她冷静了一会儿，想着这件事还是不跟老头子说了，也别找孩子问。
万一他就是单纯佩服自己的学姐呢？
万一他就是把她当学习的榜样了呢？
这张照片他从哪里拿到的？栩婧给的？紫瑜给的？如果不用藏着掖着，那是不是说明是挺坦荡的朋友关系。
不对不对。
儿子这些天这些反常的举动，应该是暗恋吧？栩婧知不知道？
栩婧对他应该只是弟弟吧。
万一不是单恋，他们互相喜欢呢？
栩婧这孩子挺好的，当儿媳妇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唉，思想斗争结束以后，虽说没有结果，不过周妈妈还是决定按兵不动，选择相信自己的孩子。
直到高一暑假那次，栩婧说他有男朋友了，别人或许没看出来，她看出来了。旁人或许不清楚为什么朗源会有那样的反应，当妈妈的总能精确地捕捉到。
看来小朗是真的喜欢栩婧，只是这个喜欢只是单方面的了。
那现在呢？周妈妈问自己，儿子还喜欢她吗？
栩婧现在单身，自己该不该，去打探一下栩婧的想法？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问还是不问呢？
他昨天喝醉酒，是为什么？
这孩子平常很少喝酒的，尤其是自己开车，更是不会碰。
周妈妈突然想到了紫瑜说的话，也许是因为紫瑜给她介绍对象的原因？
周妈妈暗暗心里想着，这件事还是找时间跟儿子聊一聊。
周妈妈第二天又给紫瑜打了电话。
“紫瑜，你昨天不是给我说让我帮忙给栩婧找对象吗？我有个同事的儿子，还挺优秀的。我跟你问一下，栩婧有什么要求吗？”
“这栩婧倒是没说，她让我自己看着办。我想的是不能说家境有多好吧，至少在咱们家这边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个子不能太矮，栩婧本来也挺高的，长相的话，看着顺眼就行，当然了，栩婧这外貌条件，咱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我就想着说肯定是越登对越好啊。”
“还有别的吗？”
“别的好像没有吧，肯定人品要好啊，三观得正。”
“那是自然。”
“党员优先哈哈哈。”
“是想找个公务员？还是有编制的要求？”
“阿姨说笑了，这条我自己加的，你知道的，我们干法律这行，人间冷暖见得多了，思想纪律这块还是抓得比较紧。其实说白了还是看眼缘，那我挑的再多，成不成还不是看栩婧她自己嘛，说白了我也就是给她介绍认识而已。”
“那……年龄要求吗？”周妈终于是问出了自己心里的问题。
“这还真问到我了。我给她介绍的基本都是同龄人。我估计上下三四岁都行吧，我还真没仔细问过她，等她回我我再给您说啊。”
“行，那我就等你消息了。”
“好的，二姨您费心了。”
“上次，你们聚会，你不是说给她介绍了吗？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
“有个是她高中同学，我看他们聊挺好，没准有戏呢。”
“这样啊，怪不得……”周妈妈喃喃自语。
“怪不得？”这边紫瑜开始疑惑。
“没事，那行，紫瑜你继续忙，二姨就不多说了。”
“好。”
挂了电话，周妈心里泛起了嘀咕，看来，小朗还是对栩婧有些在意的吧。只是这件事，她能帮儿子什么忙呢。
说来也奇怪，今天儿子早早出了门，说是去市图书馆，一直没回来。
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要吃晚饭的时间了。
“妈，我买了明天早上的高铁，回学校去。”
“这么急？”
“我前几天不是跟您说了要回去了吗？”
“妈年纪大了，容易忘事。”周妈妈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小朗，你看你这大学也快毕业了，马上上研究生了，这学习上的事情搞得差不多了，有没有想法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妈，这我姐刚结婚没多久，就盯上我了？你好歹让我把学上完吧？”
“不是催你结婚，妈又不是老糊涂了。”
“那……”
“不结婚也不影响谈恋爱啊，你看好容易熬过了高考是吧，这大学期间你也没谈恋爱，这以后男女比例失调，男孩子找老婆不好找的。”
“妈，现在年轻人都讲究不婚不育，再说了，我才二十刚出头，离结婚远着呢。”
“我听你这意思，也没想过谈恋爱是吧？”
朗源手上夹菜的动作停掉了，抬头看了看妈妈的眼睛。
“没有。”
周妈妈看出来，他在撒谎。打小就这样，只要说的不是真话，他就会在说话之前眨一下眼皮。
“遇到合适的就谈，我跟你爸不反对。”
“妈，你也真是的，高中的时候担心我早恋，上了大学就催我谈恋爱，这对象也不是国家分配，说有就有啊。”
“妈什么时候管过你高中早恋啊？”
“妈，我班主任都给我说了。”
周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小朗，你都知道了？”
“嗯，高三毕业那次去家里探望他，他跟我说了。”
“妈那个时候，有点神经紧张，后来也是误会嘛。总之，妈可从来没反对过你谈恋爱啊。”
“好了，知道了。”朗源笑着轻轻说道。
“那你就没有什么看上的女生？你可别说一个都没有啊，妈有点害怕。”周妈妈显然是不问出点什么就不想罢休了。
朗源笑了笑，“也不是没有，妈你不用害怕。”
“那怎么？”
“都过去了。”朗源低下头，眨了眨眼，以一种欢快的语调说道。
周爸周妈两人相视无言，她看不到儿子脸上的表情，只是这活泼轻松的一句话，周妈妈无从知晓是否是真的放下了。
周妈妈接了话茬儿，“那你马上毕业了，到了新环境读研究生，认识新的朋友，可别让你妈失望了。”
“这事情也是强求不来啊，看缘分吧。”
“行行行，妈不说你了。”
谈话结束，一家人似乎又回到了轻松愉悦的氛围中。
入夜，万籁俱静。
朗源开始收拾回学校的行李。东西不多，本来也就是汇报毕设进度，东西收得差不多了，他又望着书架上装着栩婧照片的盒子发起了呆。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把它放进了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