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了下来，点好了单。

“郑警官，这家店开了很多年吗？”栩婧问道。

“出来吃饭，就不要叫我郑警官了，叫我砚珩就行。石见砚，王行珩。”

“好。那我叫你，砚珩。”

郑砚珩觉得，栩婧叫自己名字的声音很好听。

“听说有二十多了年吧，这附近大家都知道这家店。”

“哦，看来你对这边是挺熟悉的。”

“算是吧，我毕业就在局里……咳……在我们单位待了快八年了。”

“八年？一直在这边？”——那岂不是周围不少人都认识你？栩婧心想。

“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你不像。”

砚珩皱眉。

“看你不像30岁的人，年轻。”

“我还没过30岁生日。”

——糟了，夸人夸到阴沟里了。

好在服务员上了馄饨，才打破了暂时的尴尬。

“吃饭吃饭，尝尝您推荐的馄饨。”说话的时候，计策已经上了栩婧心头。

“郑警官……”

砚珩抬眼瞅了栩婧一眼。

“啊……郑砚珩，为了表达谢意，这顿我请。”

“哪有第一次吃饭女生掏钱的道理。”

“您帮了我的忙，应该的，下次，下次您请，这次我来。”

砚珩似是得逞一般，“行，下次我请。”

“那我先去买下单。”

“吃完再说呗，这么着急干嘛。”

没等砚珩拉住栩婧，她嗖的一下就跑了出去。

“老板，3号桌，买单。”

“一共48，您这边扫码。”

“老板，有件事想请您帮忙，我前两天在店里吃饭，丢了件外套。我能不能看下咱们店里的监控。”

“丢东西啦？我没听店员提起过啊。”

“是嘛，那有可能是被哪个客人拿走了吧。”

“那你找警察嘛。”

“那外套吧，就不值钱，但是是我一好朋友送的，对我还挺重要的，这你懂的，这警察也不怎么上心，我也是没办法不是……您帮帮忙，我就看看。”

“你还是让民警过来吧，店里的监控也不是说看就能看啊。”

“老板，其实吧……就我朋友，就那边坐着的，你看……”栩婧指了指砚珩。立马又心虚回头。

老板定睛一看，“那是小郑？”

“老板，您认识小郑啊……”栩婧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你这姑娘，也不早说嘛，那小郑来这边好多年了，大家伙都认识，你说你让他过来不就好了，还自己专门过来找。”

“老板，这不是不方便嘛，就他这职业吧，就得低调，低调，您懂吧？”

老板愣了一秒钟，一副恍然大明白的样子，“哦，我懂了，你们年轻人现在都不好意思说，小郑这职业又特殊，理解理解。”

栩婧皱了眉头，“什么……”

“你跟我来，这边看。”

老板领着栩婧看了监控。

“老板，您去忙，我自己看就行。”栩婧摆了摆手示意。

“行，小郑的女朋友我还不放心嘛。”老板脸上带着笑意。

“诶诶诶，老板，我不是……”

“哎呀，别藏了，脸皮薄是不。”

“我这……”栩婧变了脸，办事要紧，“额，您替我保密行吗，也别跟他提，就他脸皮薄……”

“放心，我懂……”老板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

栩婧翻了昨天的监控，果然在事发前不久看到了一对经过的情侣，事发晚上，画面很模糊，栩婧拍了照片，从房间退了出来。

“怎么买个单去这么久？你干什么了？”郑砚珩的声音沉沉的。

“我肚子疼，去了趟卫生间。”

“是嘛？”砚珩微笑。

“可不是嘛，你吃好了吗，吃好了回去吧？”

砚珩说道，“我送你吧。”心里想的却是——果然办完事就着急要走了。

“不麻烦了，我门口打个车直接去公司了。”

“那下次，下次我请。”郑砚珩伸出了一只手。

栩婧摆手很开离开，砚珩自语道，“还没加你微信呢。”

回到警局，郑砚珩忙活了一早上。

午休经过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几个同事交头接耳在讨论着什么。

“干什么的，都挤在这儿这么热闹？”郑砚珩端着水杯凑了过来。

“郑哥，我们就整理了下监控资料。”

“什么视频资料现在都轮到你管了？”郑砚珩眉毛一皱。

郑砚珩推开了小刘，瞟了一眼，原来是昨天栩婧在办公室里和那个男生的单独对话。

“郑哥，就午休没什么事嘛，我们就随便给昨晚上没值班的同事看了下。”小刘说道。

郑砚珩那天不是没看到她和那个男生的谈话，当时觉得她胆子还挺大。看着画面里的栩婧，自信机灵又神气的样子，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欺负人家年龄比她小而已，算不上什么本事。”郑砚珩酸道。

“老郑，这可是名场面啊，我们就图个乐呵，你要是不感兴趣，忙你的去。”

郑砚珩走回办公桌，翻开了桌子上朗源事件的文件，看着蒋栩婧的签名和联系方式，他稍稍撇了撇嘴，“算了，下次见面再找你要吧。”

睡眠不足的栩婧在公司度过了昏昏沉沉的早上，喝了杯咖啡，端详起了照片。

——这么晚的时间，没有回学校还在外面，应该是在外面租了房子的吧。

栩婧想着，突然来了精神，跟领导请了假重新回到店里。

“呦，怎么又回来了，早上走的时候在忙，也没看到你们回去。”老板看到她以后，先开口打了招呼。

“确实，老板您生意这么好，正常，就是我早上走得急，那监控也没来得及看完，我想再看两眼。”

“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小蒋就行。”栩婧礼貌地笑了笑。

“小蒋，没问题，你去看。”

倒腾了近两三天，终于在一天中午看到了那个女生。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能看见清晰的面部特征的照片了。她打包了一份馄饨，出了门，朝着一个巷子的方向走去了。

栩婧马上拷贝了视频，拍了照，来到柜台。

“老板，这个女生你有印象吗？”栩婧给老板看了照片。

老板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是她拿走了你的东西？”

“那倒不是，就是看她眼熟，像是我的一个失联很久的亲戚。”

“这样啊，你想找她？”老板歪着头问道。

“对，您有办法吗？”栩婧语气婉转，试探问道。

“那你可真是问对人了。这周边商铺都是我的朋友，我让他们帮你问问。”

“哇，老板您人真好。”

“举手之劳。小郑这孩子我喜欢，人长得也精神，经常照顾我们呀，前段时间困在家里出不去，还当志愿者给我们送饭送菜的。她女朋友，我自然是要帮忙的。”

“咳咳，真的……谢谢老板……”栩婧略微心虚。

“都是小事。”老板摆摆手说道。

加了老板微信，栩婧回到了家。查阅了关于殴打和故意伤害的案件，也咨询了紫瑜有关的问题。

紫瑜好奇，“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了？”

栩婧把来龙去脉说了清楚，紫瑜义愤填膺，“我最见不得这种孬种，何况还欺负过我弟弟，还拿了我姐妹的钱，我咽不下这口气。栩婧你可一定得收拾他。”

“我就排在最后一位呗。”栩婧说道，语气带了点撒娇。

“哪里有，你冤枉我，明明是钱排在最后一位。”紫瑜道。

手机响了，栩婧收到了紫瑜的转账。

栩婧打开聊天框，退了回去，“给我转账？这是干什么。”

“弥补下你的财产损失，顺便犒劳下你。”

栩婧转了回去，“那倒是不必，我的钱我自己拿回来。”

正要接着聊，栩婧收到了馄饨店老板的消息。

“紫瑜，我不跟你扯了，我有消息了，我得找一趟那个女生。”

“那你当心。”

馄饨店老板说是一位房东老太太在弄堂里见过她，就住在学校附近。

栩婧立刻动身前往，进小区之前，她想了下，买了些药品和水果。

到了地方，栩婧敲门。

这里有点像工厂宿舍，很难想象在繁华的市中心，还有这样逼仄潮湿的地方。楼道里堆积着杂物，简陋的木板门外，是一扇摇起来会吱呀乱叫的铁栅栏。

“是谁？”女生的声音有些警觉。

“您好，我是蒋栩婧。昨天在派出所见过的当事人姐姐。”栩婧语速放慢，声音也柔和很多。

“你来干什么？”对面明显没有放松警惕。

“别误会，听我弟弟说你昨天受伤了，我来看看你。”

“不用了，你回去吧。”

“我弟弟说你伤得挺重，让我必须过来看看你。”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

栩婧说道，“我买了东西还挺沉的，我送了东西见你没事我就走。你放心，就我一个人。”

栩婧拿出了包里的喷雾，对着额头和脖子喷了几下。细密的汗珠就水灵灵地出现了。

女生打开了木板门，“你把东西放地上吧。”

女生微低着头，指了指门口。

“姑娘，那我把东西放这里了。”栩婧弯下腰通过栅栏缝把药放了进去，可是水果就不有些塞不进来了。

于是她干脆低下身子蹲下，冲着女生比划，“西瓜太大了，塞不进来。”

在离她一米的范围，女生看着她，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看着她耷拉在地上秀发，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面前这个漂亮姐姐好像没有离她很远。

“你放在门口吧。我自己拿。”栩婧抬起头，笑着说，“姑娘，天气热，水果容易坏，你千万记得快点吃。”

栩婧这才看清了她的脸，和监控照片不一样的是，原本清秀的脸上有着斑驳的不同程度的淤青，夕阳照了进来，除了能看到空气中飞舞的灰尘外，还有她脸上深深浅浅的发影，发影里，似乎藏着一双乌黑的没有神气的眼睛。

接触到栩婧的目光，她不自在地转过了头。

栩婧起身，见她没有说话，“天这么热，我有点渴，能不能进去喝杯水。”栩婧咽了口唾沫。

女生抬起头，看着她，她的脖子上额头上都有汗珠在往下流，还是心软让她进来了。

栩婧提了西瓜进门，拿起了放在地上的药和水果，一起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一间不足十个平方的房间，看起来年况已久，沿着墙壁与卫生间隔墙之间狭窄的通道望去，是她的书桌，书桌旁边是她整洁的床铺。有光透过铁窗，洒进来，风吹着床边的布帘，摇曳摆动。桌子上面摆了几摞书本和一个小鱼缸，桌角边，是一把布满痕迹的木头凳子。

女生关了门，指着旁边的椅子，“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栩婧拉过凳子坐下，快速地扫了一眼房间，虽然破旧，倒是被她打理得干净。

她走到床头处，拿了杯子，倒了水，递了过来。

栩婧接过水，说了声，谢谢。

女生坐在床边，侧对着栩婧。

“脸上的伤还疼吗？”栩婧问道。

“不疼了，习惯了。”

栩婧起身，拿起了药，走到了她的旁边。

“我能坐这儿吗？”栩婧指着她旁边。

“你坐吧。”

“没上药吧，我来吧。”

女生没说话，栩婧抬手掀了掀她鬓角的碎发。她轻微吃痛躲了躲。

栩婧拖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