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岁月刻进血肉的应激反应。
朝不保夕,不知能否见到明日的光景,因此异常洒脱。
「纵使阁下所言皆真,我依然不赞同此种做法。」
「我不需要廉价的赞同,只想要绝对的噤声。如果事态发展到那一步,‘现在的沈庭榆可以被其他人用人格收容’这个讯息一旦走漏风声,想想他们会怎么做?」
「武装侦探社不会放弃任何一名成员。」
真讨厌啊,所谓高洁之士,简直单纯得叫人发笑。论起那些腌臜手段所能掀起的腥风血雨,又有谁能比他更深谙其道?政府想要毁灭“正派”太过简单,他们向来如此:对外软弱对内强悍。
舆论操控、民众失信、众叛亲离。
“虎”、“超越者”、“遗产”,内阁的大人们现在就已经在忌惮你们啦。
所谓光明之地分外碍眼才对,可自己当初为何与他们浪费口舌呢?
「唉呀,您还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和政府走得这样近又过于“正直”,倘若发生什么,就算你们满心抵触、千般反对,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螳臂当车,不过徒增笑柄罢了。」
手指轻敲车把,指甲与铁器磕碰发出铮响。
“所以你和她做了什么交易呢?”
沈庭榆拿起一条毛巾,她举给太宰看,无声问询他这个OK不OK。
思绪被打断,指骨停滞在半空,太宰治抬眸瞥了眼,点点头。
两人都愣住了。
恍然意识到他们这样和情侣又或者夫妻有什么区别。
「还真是新奇。」
手攥紧推车把手,鸢瞳中掠过细碎的光影,太宰治沉默片刻,启唇:“这个问题我现在不想回答。”
猫猫试探性露出肚皮。
沈庭榆哑然,猛地意识到什么,她感到手脚有些慌乱,四肢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
蛰伏起来的恍惚感吐槽:真就爱情是精神病解药呗?随后彻底消散了。
太宰治看见沈庭榆像是毛虫一样蠕动半天,最后眼神亮晶晶地问自己:“那……你将来会想和我说吗?”
不用试探话术,不是拐弯抹角。而是推心置腹的谈谈,像是彼此互相尊重信任那样。
健康、温暖而正常的爱,稳定而不会铸就不安。
太宰治猛地扭过头,随手将货架上的洗衣液拿起来放进车筐,放完后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是想买沐浴露,他和筐里的洗衣液对视半天,包装上的卡通人物像是在嘲讽他一样微笑着。
半晌,太宰治干巴巴道:“看我心情。”
“嗯嗯!”沈庭榆连连点头。
我想亲他。
沈庭榆盯着他泛红的耳尖,吞咽口水。
想把他藏起来。
*
两人氛围古怪,一路上眼神躲躲闪闪,太宰治手里提着购物袋,沈庭榆瞟了半天,刚刚她付款完这些东西就被他自然拿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举动让她有点高兴,但她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
夜风吹得周遭的绿化带哗啦出响,沈庭榆看着自己身上的外套,又看看太宰治身上看起来很薄的黑衬衫,突然出声:“那个,你冷吗?”
“不劳初春穿沙滩装的人费心。”太宰治没有看她,目视前方。
他们拐入通往公寓的小径。路灯在潮湿的柏油路上洇开朦胧幽稀,漫天繁星镶嵌在黛色天幕,月亮悬在云端。
这就是很普通的夜晚,只不过因为和特定的人走在一起,所以有了氛围感。
沈庭榆看着以夜幕为背景的太宰治,他的侧影很完美,瓷白的肌肤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有些恍惚。
我的意识是不是已经碎散在命运之河里了呢?
沈庭榆盯着他的下颌看,突然问:“你是太宰治吗?”
太宰治转过头,握住她的手:“——”
他说什么呢?我听不清啊。
握着她的那只手紧了些,太宰治停下脚步,月光下红宝石般的眼眸散发着光辉:“太宰治在问你:你刚刚在想什么?”
她想了很多事情,她想问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你还有在试图自.杀吗?
最后她说:“沈庭榆在想:你好漂亮啊。”
太宰治挑了下眉,然后露出那种她所熟悉的、顽劣而恣意的笑:“你很喜欢?”
这好像是个陷阱啊,然而布局之人显然手段了得,沈庭榆被迷得晕头转向,恍恍点点头。
太宰治愣住了,树影婆娑,遮得他神色有些难明。
“你的右眼看得见吗?”
他突然问了一个双方心知肚明的问题。
沈庭榆有些疑惑,她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如果想看什么需要‘书’。”
因为涉及敏感事物,她说的有点小心。太宰治面色如常,开始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公寓内设施很简约,主线榆的建筑审美大概都搭给了猫窝,沈庭榆在进门瞬间就想吐槽:这装修的什么东西一点人气没有。
跟她国外天天住的酒店似的。
位于横滨老家的她的小窝里塞满各式各样的相机、乐器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主打温馨舒适。
太宰治听着她对着主线榆的审美进行好一顿输出,看着她光速把各式各样的物品按照酒店标准规格整理放好。
然后两人在客厅茶几上面发现了个戒指盒,和cosplay套装:黑外套和沙风衣。
两人自然忽视了那个戒指盒,默默去拿衣服,手指不经意碰到一起又迅速分开。
刚刚牵手的又不是他们了。
太宰治开始四处察视搜寻,回过头发现沈庭榆也在找监视器或者窃听设备。
两人把所有角落都搜完了:一无所获。
看见他们不知道在忙什么但是终于忙完了,系统面板才悠悠亮起:
〖木鱼:二位,我自以为很尊重你们,你们是否有点不尊重我了。〗
〖木鱼:我很变态是吗?〗
〖木鱼:如果你们想做些什么不能被看见的事情,让系统下线就好了亲爱的们。〗
沈庭榆/太宰治:……
习惯真可怕。
房间内有三间卧室,两间大小和风格均相仿,挨在一起,看起来是单人间。
余下那间宽敞无比——放着张双人床。
是很尊重了,给这么多选择。
他们有些遗憾地想。
看着太宰治身形微顿,沈庭榆意识到这是公共频道:“话说,宝贝你为什么不和我用系统沟通啊。”
“你不是就站在我面前吗?”太宰治语气很轻,像是随口一回。
房间里半晌没有声音。
太宰治扭头,看见沈庭榆嘴角啜着笑,神情无比柔软,像是庆幸。
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晚安……”沈庭榆顿了片刻,随后自然道:
“晚安,治君。”
他们只开了氛围灯,客厅的光线有些昏昧,太宰治站在阴影之中,叫人看不清神情。
他安静地望着她。
似乎有些僭越了?
沈庭榆有些不好意思,开始转身去握房门把手。门开了一小条缝隙,她试图把自己挤进去。
「啪嗒」
穹顶主灯突然亮起,身后突然传来含笑的声音,不带阴霾。
乍见光明,沈庭榆缓慢回头。
太宰治单手扶在墙内的开关上,他依然维持着开灯的动作。
看见沈庭榆回头,太宰就像是普通的、二十几岁的青年单纯因为看见愉快的事物般,对她展露了一个笑容。
“晚安,小榆。”
沈庭榆看见他嘴唇翕动。
“同居快乐。”
*
心脏怦怦乱跳。
平复好心情坐在床上,我把“书”从系统空间内拿出来。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死丫头,你又想看什么?”
“我自己本来的命运。”
人不能看自己的命运,因为在窥见的瞬间,那份命运就会流逝。
不过观看自己已经流逝掉的就没事了。
我其实有些恐惧,怕自己如果没有遇见主线榆的话,最终沦落个意识散在各个世界罅隙之中的下场。
但现在……我知道太宰还喜欢自己,还有那个表露出来的「秋后算账」意图,叫我知道他是有自己打算的。
所以我还是想知道如果自己没有遇到主线,会发生些什么。
是就这样不稳定的活着?还是找到办法身体好了?还是按照计划让h国收纳“自己”,叫英法跑空?还是说,太宰会做些什么?
不知道欸,看看吧。
我不怕死,我怕孤独。但无论什么结局,我都接受。
或许也是因为毫无办法吧。
但这不是值得悲哀的事情,何况现在一切都没事了。
嘿嘿,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发展!
我都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了,还能被吓到不成?
***
哎呀,还是大意了……奇怪了,明明在横滨自己的警惕性已经拔到了最高才对,怎么还能被抓住啊。
这么厉害的计谋,真是不用脑袋猜就知道是谁策划的。
报应终于来了,这人估计就等着自己虚弱,然后给予致命一击。真是可怕的耐心啊,毫发无损就取得到最大的收益。
头晕脑胀,异能使用过后眩晕感骤然侵袭,勉强能够感受到双手被反绑吊起。
耳边传来滴答的水声,丝绸眼罩裹住双眼的瞬间,黑暗如潮水漫过感官,世界骤然坠入浓稠的墨色。
沈庭榆的睫毛在薄缎下急促颤动,如同被困住的蝶翼,温热的呼吸将眼罩内侧氤氲出细密的水汽。
出于实验室时期残存的记忆加上客观分析,沈庭榆在被抓住的下意识反应就是:哈哈,朕又要被刑讯了。
受刑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即使是被他给予的。
好吧还是有点害怕的。
以他的手段,在外界看来自己已经死在乱斗里了吧?
社长抱歉,偶遇太宰治,拼尽全力没法逃脱。
算了这样想想也挺好的,至少外面能消停些。
迅速安慰好自己,沈庭榆开始试图摆烂。
这个姿势太不舒服,她细微挣扎片刻,腕间的丝绒绑带被缓缓收紧,触感柔软却不容挣脱,边缘若有似无地摩挲着敏感的腕骨。
等下,这绑法是不是太过暧昧了点?
就在她心生疑惑时。耳畔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那人步调悠悠,从容得像悬在虚无处的挑逗。
空寂的房间内,响起皮料摩擦肌肤发出的窸窣声,沈庭榆五感灵敏,听出他是在脱手套。
啊?刑讯人不应该戴着手套防污才对吗?还是说朋友你要上油锯!?不是吧她记得那个有点痛的那个很痛啊……
因为使用油锯时需要手部精准地控制油门、刹车等部件,还需要良好的手感来把握操作力度和平衡。而手套可能会影响手部的灵活性和触感,导致对油锯的控制不够精确,所以油锯一般不戴着手套使用。
没用的知识突然在脑海里回响。
压下疑惑,察觉到那人靠近,沈庭榆嘴角努力扬起轻松的笑容:“大少爷,您兴致很高啊?”
“当然,俘获了逃逸两年的叛徒,很难叫人不高兴。”
和记忆中清亮而带了点顽劣的音色不同,他的声音变得更沉稳而富有磁性,沈庭榆察觉到太宰的心情很好。
“啊哈哈,您这话说的我像是港.黑的叛徒一样。”
身前人慵懒的笑了,语气不明:“啊,有区别吗?背叛我和背叛港口Mafia无异。”
遨游天地的鸟儿终于被封进精心设计的牢笼中,他欣赏着面前被自己禁锢在墙壁上的阶下囚。现在她终于无法用过往那般轻浮散漫、喜爱心仪物件般游戏人间的态度来对待自己。
太宰治确实心情很好,他看得出沈庭榆对自己尚存的情感。
然而下一瞬,话音戛然而止,连带着愉快心情烟消云散。
他看见沈庭榆在竭力控制颤抖。
空气仿佛被利刃割裂。沈庭榆还未从骤然而至的寂静中反应过来,便听见对方的声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