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依低下了头，不想被朋友看到她哭了。

然而崔景山的视线原本就全落在她身上，一见她红了眼，当场就慌了：“不、不是，你哭什么啊？是不是没钱？我送你不用还的——”

班长听他越说越离谱，句句都在戳方子依的自卑点，气地直接打断：“你闭嘴！”

可有人比她还激动，早就在店里转悠的八妹大声叫喊：“子依快过来！这辆车好漂亮啊！”

一直想逃离这尴尬场面的方子依忙不迭地跑过去。

八妹指的是角落里的几辆淑女车，线条优美纤细，轮胎也是细条型有些像呼啦圈，前面挂着角落破了洞的小篮子。她看中的是粉红色的那辆，哪怕有划痕也影响不了它的浪漫美。

方子依瞧着也喜欢，再瞄瞄价格，这批淑女自行车的价格非常统一，八十元一辆。

看她们都有意向，急着要补救的崔景山赶紧毛遂自荐：“我帮你们看看！别买到辆坏的！”

不懂这些的方子依二人听话后退，给崔景山空出位置。旁边，班长也迎上了跑过来的店老板。原本店老板是瘫在风扇前玩手机的，瞧见有年轻人动他自行车就急急忙忙跑过来了。

班长知道方子依和八妹家没钱，于是每次当崔景山检查出问题，班长就死抓着这个问题讲价。等全部检查完，班长看向了崔景山，后者郑重点头。

班长：如何？

崔景山：可买！

于是班长放心转向老板：“我们买两辆，抹个零头50元一台吧？”

老板：“这……”

崔景山追加了一句：“我在外面看中了一辆山地车，你不用给我打折，给她们打折！”

山地车的赚头是很可以的，就算这两台淑女车赚少了也不至于亏钱。对比了一下利益，老板最终还是同意了。方子依没钱在身，借的是班长的（崔景山想借被拒绝了），剩下的问题是在场四个人里有三个不会骑自行车，怎么送到班长家是个问题。不等店老板提出加钱运货，班长就在斜对面一家卖二手包的店门口瞧见了意外的身影——

“表姐？”

*****

犹如图书馆般堆满书本和书架的房间内，班长坐在床边，木着一张脸。

“八妹爱听八卦我习惯了，子依想学骑自行车我也答应教了。”转过头，班长目光凶狠，“为什么你也要跟上来！”

不好意思坐女生床边也不乐意坐地板的崔景山霸占了班长的书桌椅，听到班长的质问，他举起手机得意洋洋地左右挥动：“我~可是帮~~了你们的哦~”

班长指尖一抖，恨得咬牙切齿。

在二手市场遇见班长表姐是个意外，表姐叫鲁迎夏，比班长大了将近十岁，据说是开车来二手市场买东西的。在班长的提议下，两辆淑女车被塞进了鲁迎夏的小车车厢里运了过来。唯一没预料到的是崔景山这个脸皮厚的，现场买了根绳子把新入手的山地车绑在摩托车上，也跟了过来。

一路回家班长就盼着来个交警把他给捉了，可惜…交警还没巡逻到这片区域。

原本商量着去楼下学骑车的，可是房间刚打开条缝就听见鲁迎夏在对着班长母亲哭，哭地还很大声，于是四个小孩尴尬地又把门给关上了。

房门的隔音很强，班长母亲和鲁迎夏的说话声也轻，可偏偏八妹这耳朵就像开了外挂一样，模模糊糊也听了个大概，似乎是跟鲁迎夏的丈夫有关。

班长皱眉：“家暴？”

八妹摇头：“差不多，冷暴力。说是两人能够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你表姐夫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你表姐怀疑他在外面有人，可你表姐夫不承认。”

班长听地一塌糊涂，现在社会卷地厉害，她爸也经常加班到半夜，也没见妈怀疑爸出轨了。班长实在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

鲁迎夏哭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离开，方子依见时间也不算早，索性借班长的电话打给了方母，说她晚饭时间不回去了。方母手机也是二手货，各种功能不通畅，确认了好几遍才听清方子依在说什么。

她们特意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练车，过程并不顺利。骑自行车最讲究平衡，两姑娘学得磕磕碰碰，而吹牛逼说自己肯定会骑自行车的崔景山，正在旁边对着摔倒的山地车发脾气。

*****

另一边，鲁迎夏也回到了家中。

她家境还算可以，算得上是小康家庭，从小就被当成小公主培养。可这位小公主就像很多小说里提到的那样，她在大学期间喜欢上了一个穷小子。穷小子是靠勤工俭学考上的大学，父母常年病重，家有幼妹，要不是当初他成绩好又为了有个好文凭进好公司，早就辍学打工了。

她被穷小子的励志感动，大学就谈了恋爱。穷小子打工的钱大部分都给了家里，剩下的也是竭尽全力的给她惊喜，让她快乐。

后来大学毕业，两人在女方亲戚的反对下，没有办酒席，直接领证结婚。

原本以为她会继续幸福下去，可如今瞧着这个冷冰冰的家，想起房子的贷款、家公家婆的医药费、催生的长辈、一日比一日晚回的丈夫，她疲惫地坐在坚硬的瓷砖地上，忍不住又落了泪。所有人都觉得她矫情，所有人都认为她无病呻吟，可她是真的觉得…好苦啊……

夜，逐渐的深。

半夜两点，门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一个西装革履、满身酒气的青年走了进来。瞧见黑漆漆的屋子时他并不意外，瞧见躺在沙发上、睡着都是满脸泪的妻子，他更不意外。

随意踢掉被刷洗地发白的鞋子，将公文包丢到沙发上，他光着脚进了房间，没过多久，又抱着一张薄毯走了出来。月光下，皱着眉头的女人仿佛正无声地倾诉着自己的痛苦，他叹了口气，温柔地将薄毯披在了妻子的身上。

转身去洗手间时，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睁开了一双湿漉漉眼眸的妻。

*****

几个小时前，方子依在班长家蹭了一餐晚饭才跟八妹一起歪歪扭扭地骑着自行车回家。她们甚至都不敢骑在大马路上，只敢在人行道上骑得磕磕碰碰，要是遇见人行道被违规占用的，宁愿推车走。

回到家时，意外的发现家里竟然有警察。

家里的东西被翻地凌乱，方母坐在沙发上，疲惫地回应警察的问话。方子依听了一会儿才听出了事情的大概，家里遭贼了，门锁被暴力拆解，抽屉、柜子全部都被翻过，可奇怪的家里什么东西都没丢，电器还在，钱也还在，那小偷什么都没拿走，就差没在墙上留下一句“到此一游”。

方子依：“？”

所以小偷是来逛家的吗？

*****

周一回到学校的时候，方子依就找到了班长，她没提家里遭遇小偷到此一游的事情，而是含糊的说是自己不好意思跟妈妈要钱。自行车锁在了屋门外，方母还没有发现自家女儿买了自行车，瞧见了也以为是邻居的。

再次欠朋友钱这件事让方子依尴尬地不停搓手，脸蛋耳朵都红地能滴血：“我、我想着要不去找份兼职，一定很快还钱的。”

班长也是个直肠子，不明白就欠几十块钱有什么好害羞的。听到方子依提起兼职，她还真认真思考了下问道：“那你找到了没？”

误以为班长是不高兴的方子依把头低地更下了：“没……”

刚学会道歉要诚恳的方子依在脑子里不停思考怎样才能让班长相信自己不是不想还钱，就听到班长也很诚恳地问了句：“找到后能加我一个吗？”

方子依：“啊？”

班长推了推下滑的眼镜，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谨沉稳：“是我之前没想到，我们已经上高中了，应该有点社会经验。上次被老板忽悠就是我经验太少导致的结果，子依你考虑地很周全，打工能丰富我们的社会知识，找份简单的兼职是很好的体验。”

单纯是因为没钱的方子依：“……”

回到教室内的方子依熟练地提溜起玫瑰花，刚要问哪个女生要，就无意间瞥到了方尚学的脸。周六那半天所有同学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只有方尚学罕见地请了假。后来听说柏茹雪投毒是因为方尚学的借花送佛，知道真相后的方尚学…脸色极度苍白。

哪怕现在回了学校，他的脸色也没好多少。

想了想，方子依径直地走了过去：“方尚学，花可以帮我处理一下吗？”

玫瑰花还是新摘的，带着清晨的露珠，美艳而高贵，就是这次处理花刺的大概是崔景山本人，花茎被削的坑坑洼洼极度难看。

所有人都下意识安静了下来，聚精会神地盯着方尚学的动作。谁都没想到的是，玫瑰花刚被抬起来，方尚学反应极大地向后蹦起来。他身后就是课桌，课桌后面还有男同学，方尚学这一撞不仅撞歪了桌子，还把那同学给夹在了两张桌子中央。

方子依盯着方尚学那张惨白惊恐的脸，匪夷所思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玫瑰花，一度怀疑自己拿着的不是花，而是手榴弹。

“对不起、对不起……”向来游刃有余的方尚学慌地不像话，近乎手忙脚乱地整理同学课桌上的东西，却越摆越乱，嘴里还不忘拒绝方子依，“花、花你自己处理吧，扔到垃圾筐里或者放讲台都行，没、没瓶子就找石峰要。”

每天一瓶饮料已经提供了无数“花瓶”的石峰同学：“？”

方子依却没走开，她盯着方尚学的后背，声音很轻：“班长曾说，人不该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是没道理的。”

依旧被课桌夹住的同学摁住了方尚学的手：“对啊班长，又不是你的错，你慌什么？”

“就是~”旁边，鲍巧巧帮腔道，“班长这么好的人，被喜欢上不是很正常吗？如果你要为每个喜欢你的人负责，那得多遭罪？”

“更何况又不是你的问题，你就是帮忙处理那堆该死的花，是她自己想歪了。”

“对啊班长，明明都不是你的问题，就别记在心上了。”

“嘿！当时我就在想了，要是班长别那么偏心，把花分给我们男生，女生一朵不给那就万事大吉了！”

最后那句出自不嫌事大的体育课代表嘴里，当然，说完后被集体女生扔书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