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在练习室镜子前反复校准爱豆式微笑时,玻璃折射出的、始终叠印着那个在时代广场霓虹灯下即兴rap的街头少年幻影。可能他存在的本质是全球化造星工业的完美残次品。每个毛孔都散发着令人心碎又心动的商业潜力,只是每根骨骼也都刻满了无法消弭的文化裂隙。
桑托斯真的很累了,他现在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但他又不得不跟着胜澈走,他是团队的大哥,胜澈是团队的队长,他们只要处于良性的关系那就注定一起披着同谋者的皮。
“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
胜澈没开回家,他选择停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在车里沉默良久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桑托斯立刻别开脸、胜澈却像是求饶一般双手握住方向盘、头抵在小臂上,他又问:“一定要这么对我吗……”
“你不该看我手机。”
桑托斯吸吸鼻子,对着车窗冷淡地说。他因为发烧而难受的身体已经麻木,心中不由得感到厌烦又痛恨、于是他迫切地转头、看着胜澈受伤的眼神,他松口气地清楚其实自己这些负面情绪并不是对他的弟弟。
关掉暖风,桑托斯想按下车窗透透气、胜澈却又把暖风打开:“你生病了、”
“可现在是夏天、你要热死吗?”桑托斯再次关掉暖风、胜澈却又打开,他俩像是较劲似的、暖风按键要是能说话恐怕此刻都要祈求他俩能说话就说,不要拿它当挡箭牌!
“唉……”
桑托斯最讨厌亏欠,而因亏欠产生的愧疚更是如附骨之疽、桑托斯简直害怕至极。他更是曾不止一次的、或明面、或暗地、和每一个成员透露过自己这样的心声,但他们,不,或者说他崔胜澈是怎么对待的呢?
他在乎了,又很快忘记,因为大哥太温柔,下了舞台安安静静的模样和年少时没有区别,总会触碰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
桑托斯从始至终——或者说到了韩国后——一直是喜欢安静的,甭管在舞台上多么活力四射,但只要离开聚光灯的审视就永远游离在人群外,而他只是看着大哥柔和的神情和他眼角永不会磨灭的疤痕,就恨不得对他好一点、好一点、再好一点。
尽自己的最大的能力保护从小就颠沛流离的哥哥,哪怕他的性格并不完美,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别人家品学兼优的孩子”,以至于连安静的面具下隐藏的躁动,也全部忽略了,只把他看做没长大的孩子,一个需要被//操心的孩子,危险地走在钢丝上的孩子。
但似乎桑托斯从不需要这样的保护,就像之前吵架时脱口而出的,桑托斯认为一点点的保护是爱,多了的就是控制,他不喜欢被控制,他喜欢自由。
妥协关掉空调,胜澈额头上已经布满细细密密一层薄汗,折射出仪表盘诡谲的红蓝色灯光,在桑托斯眼里他的情绪具象化在漂亮的脸蛋儿上、成了简单易懂的情绪色谱,顺着熟悉的路线桑托斯摸索扶手箱凹槽,从里面拿出湿巾递给他,拉开包装的声音像是敌军终于举起的白旗:
“葛莎只是我的女性朋友,我不敢肖想她,而她也只是因为快结婚了才和我联系密切起来、让我给她指点,我们都没什么太多朋友,在这种时刻难免惊慌,她真的只是太害怕了。”
解释说了一遍又一遍,喉咙都听腻了,但无论是桑托斯还是崔胜澈,似乎给出的答案都不是彼此最需要的。
“我不是故意看你手机,只是……我太害怕……”他的尾音在颤抖,棕黑色的大眼睛下是浓浓的黑眼圈。在雨后静谧的夜色下、在逼仄的车内,他的声音中有一种奇特的沙哑。
“Show me your fear.”
看着桑托斯纯净的棕绿色眼睛,胜澈语塞,他无措的眨眨眼,喃喃道:“我怕你走……”
答案像是阿基米德的灵机一动,兴奋到让人顾不得赤身就冲出浴室,那一刻的喜悦和震惊无法形容,只剩下在相交的视线中迸发炫目的烟花。
“我害怕你独自一人、把我们留在候机大厅的场景、”
“……”
“现在知道为什么后来我不去送机的原因吗?”
桑托斯往后撤,直到后背紧紧贴在车门上,迟到的药效终于全部上来了,天旋地转间额头渗出的汗让他骤然神清气爽,足以把之前的悲伤春秋皆数抛诸脑后,他甚至觉得刚刚还沉浸在病痛中的自己十分陌生,不然怎么一点都不能理解?
“……”
外面雨停了,雨刮器扫干净挡风玻璃上的水珠,夜晚肉眼可见变得晴朗透彻,光是凭视觉就能够想象到外面洗去尘土的空气会有多清新,桑托斯迫切想按下车窗呼吸新鲜空气,却发现半天按不下,他转头,看见胜澈手指往上抬着总控制按钮
:“我要喘口气?”
“你才好一点,别再吹伤了。”胜澈伸手摸了一把他汗湿的额头,桑托斯愣愣的看着他:“只是……”
【您正尝试降下车窗。】智能AI女声冰凉理智的流淌在车内,在空气中旋转了几个圈,绕来绕去,终于,胜澈鼓起血管的手松了劲儿,桑托斯与此同时也放弃了按下车窗的想法,他早已经过载的大脑依旧在努力消化弟弟的话。
“你就是贪凉才这样。”熟悉的说教和危险的羊毛地毯一样,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柔软的地毯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桑托斯不满地撅起嘴:“你怎么……你怎么还是这样!”
总是这么强硬!像照顾小孩似的!?
二人靠在自己的靠背上,汗水冲刷干净病毒,和车窗上流淌下的水珠一样,雾气糊在玻璃上,眼前的一切像极了冬天,但此刻是如此潮湿……半晌,竟是都忍不住闷笑出声……
桑托斯放松了身子,全然不管地往后一瘫,懒洋洋的声音沙哑低沉,被故意拖长:“我饿了—”
脑袋轻轻一甩、棕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胜澈渗出汗水的脸颊:“澈呐,我饿了——”
无所不能的总管队长大人无奈的笑开了,仪表盘上的光终于走到愉悦的那一个颜色,甚至他眼睛都挤成两条甜蜜的线,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独自消化良久,桑托斯安静地一动不动等待他的答复、
“要吃什么?”
“……糖醋肉。”舌头卷曲弹动,吐出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菜名。
“啊——”胜澈如释重负的轻轻拍打方向盘,感慨道:“这难道是什么传统吗?”
“可能吧……就当是SVT的传统吧,感冒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去吃中国人做的糖醋肉。”
车子慢慢行驶起来,下过雨的地面湿软泥泞,车轮甩起来的泥点子全打在保险杠上,但这都是细枝末节、小到不能再小的烦恼。因为避无可避,天总会下雨,瓷砖更不能普及车辆所奔跑的每一处土地,泥点子总会甩到车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但看透了就会明白这些只是虚张声势的泥水,天晴后用毛掸子蹭两下就轻轻松松带下去,实在不行也可以去洗车店洗干净。
车永远是车,钢铁永远不会被泥土污染,只要用心,只要精心,就没有清不下去的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