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母看着小妇妻两这琴瑟和鸣的样子,心中更是满意。
原本还担心二人成亲就分离三年,没多少情分,如今池母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晋儿回来了,想必很快便能抱上乾元孙女了。
当归是个坤泽,池母虽然疼爱,但终究还是有一丝遗憾在。
孩子落了水又哭过一场,喝完姜汤就昏昏欲睡了。
池晋小心将她放在床榻内侧,掖好被子。
当归嘤咛了一声,没一会就睡熟了。
小嘴吧唧了两下,也不知梦里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小贪吃鬼。
池晋轻舒了一口气。
小孩可真不好带。
她的背上都起了一层薄汗。
刚要起身,却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地循着那视线望去,正对上秦愿那双柳叶眼。
此时的秦愿侧眸看着她,眼中似有秋波流动,那眼神里藏着池晋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池晋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弄了一下,那种感觉很微妙,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赶忙别开眼,想起孩子那不明的身世,心里瞬间又冷硬了下来,别过头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抽离出来。
美色误人!
人家根本不喜欢你!
此时,天色已经渐暗,池昭还未回来。
池母心疼池晋赶了一天的路,便先将饭食准备了,“天色不早了,晋儿,先用晚饭吧!”
池晋轻咳一声,起身越过秦愿。
“母亲,长姐和池昭还未回来。”
池母拉着池晋的手臂,“你先用,她们的饭温在灶上就是。”
“望儿去了县城,一时半会回不来,不用等她。”
“倒是昭儿,去村头请个大夫怎么去了这么久。”池母嗔怪了一句。
见母亲执着,池晋无奈,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只能点点头,跟着池母走出房间,“那好吧。”
秦愿站在原地,看着池晋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母亲,当归刚睡下,我去煮点米粥,等她夜间醒了好用。”池晋没忘记孩子。
秦愿眸中水光波动了一下,柔声道:“妻君,还是我去吧。”
池晋脚步微滞。
心中自嘲,也是,人家有亲生母亲。
“也行。”
她话音冷淡。
说罢,便去了堂屋。
秦愿掐了下手心,本就受伤的手,又渗出一点血丝来。
池家的晚饭并不丰盛,案几上摆着一盘清炒野菜,一碗豆腐汤,还有一碟腌制的咸菜和几个粗粮馒头。
饶是如此,也比村中大多数人家吃得好了。
普通的农户家,都是野菜混着麦饭糊糊。
池晋在军中,野外行军时,甚至因为缺粮,挖过虫子吃。
当初可把她恶心坏了。
可是不吃,就得饿死。
池母拉着她的手坐下,夹了一筷子野菜放到池晋碗里。
“你走了三年,都清瘦了不少。多吃一些,回家了好啊......”
池晋坐在矮凳上,却没动筷。
“母亲。”池晋突然开口,“当归......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池母笑道:“你走后的第九个月啊。”
她回忆起秦愿怀孕那段日子,不由得感慨了一句,“那会儿可把愿儿折腾坏了,早产了半个月......”
“坤泽本就体弱,她也是吃了不少苦,往后啊,你好好对她,再生个......”
池晋没有听进池母催生的话,她心中一沉。
九个月,正好是新婚后的时间。
可她明明记得,那晚她连秦愿的手都没碰过。
怎么会这么巧?
那孩子还长得像她。
怪不得母亲她们一点怀疑都没有。
池晋只觉得头更疼了。
她心中是不愿将秦愿想得那般坏的。
实在是秦愿给她的感觉,太柔善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先按兵不动。
池晋岔开话题,询问起池母这三年的家常。
从这宅子可以看出,池家还算殷实。
只是池父是个挥霍家产的暴躁乾元。
不事生产,还殴打妻儿。
三年前池父死时,家中已经不剩多少余财了。
池晋从军一应装备武器都要自己准备,耗费了不少钱财,家中又少了个壮劳力。
想来,池家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宽裕。
“还好望儿的绣技被县中的贵人看中,每月都能卖些绣品补贴家用。”池母说着,眉间却涌起淡淡的愁丝。
“这是好事啊。”池晋为长姐有门谋生的手艺高兴。
这个世道对女性乾元都有偏见,更别说坤泽了。
朝堂上的高官十之八九都是男性乾元。
在军中,池晋没少被那些依仗性别升官的将领抢夺功劳。
坤泽能自个挣银钱,多少也能少受些欺辱。
“如今开春了,家中还有些田地,赶明儿我垦出地来,种些粟麦。”池晋如今服完兵役,自然要为生计打算。
好在她在边军中服役,虽然凶险了些,但立功不少,参与了大大小小的战斗,长官赏了下不少银钱。
三四万文,相当于一名七品官吏半年的俸禄了。
池晋只有一匹瘦马,光是驼她的盔甲武器就很吃力了,自然运不了那么多钱。
不过边关有不少外族商人,她大多都换成了金子,足足有四两金子,贴身保管。
只留下几百枚散钱,以作不时之需。
兜里有钱,心底不慌。
窗纸上落下一道身影,池晋瞥见,收住了话头,“母亲,用饭吧。”
她拾起筷子,夹了块粗粮馒头。
秦愿入内,就见池晋不愿看她的样子,抿了抿唇,坐在了侧位,不远不近。
而池母心底偷笑,这孩子,拉着我说了这么多,原来是要等媳妇。
“愿儿,快用吧。晋儿特地等着你呢。”
池晋夹菜的手微顿。
我没有。
您别乱说。
她感受到一旁注视的目光,还有一声轻笑。
池晋绷着脸,连菜和馒头,狠狠嚼了一口。
嗯,咸菜腌得真不错。
她刚冒出这个想法,池母就道:“好吃吧,这是愿儿冬天特地腌的。”
“咳咳!”
“哎哟,你这孩子吃饭这么急作甚!”
池晋目光幽怨,您不说那句,我能噎着吗?
她忍着咳意咽下馒头,身前正巧端来了一杯水。
她连忙接过来,灌了一口,“咳,谢谢啊。”
“无碍的,妻君。还要水吗?”
秦愿颇为担忧地看着她。
嗯?
池晋端杯的手一紧,余光瞥见秦愿那温柔的脸,不由后悔,叫你手快!
她放下杯子,程序化地笑了笑。
好在后面没再出什么岔子。
刚用完晚饭,池昭就领着郎中跨进院门。
老大夫药箱上沾着泥,“抱歉抱歉,村里赵家媳妇难产,耽搁了。”
“唷,池二女郎,久违了。”
池晋起身拱手回了个礼,“张大夫客气了。”
“小女今日落了水......”
池晋领着张大夫进了东厢房,介绍情况。
当归还在熟睡,小脸微微泛红,呼吸平稳。
张大夫仔细把了脉,又看了看她的舌苔,道:“孩子受了凉,但喝过姜汤,暂时没有发热。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开一副药吧。”
“麻烦您老了。”池晋很是客气。
张大夫从药箱里取出纸笔,写下一副药方:桂枝、白芍、甘草、生姜、大枣,用于治疗风寒。
池晋接过药方,笑道:“多谢张大夫了。”
张大夫摆摆手,正要离开,池晋却忽然开口:“张大夫,劳烦您再给内子看看。”
秦愿一愣,抬头看向池晋。
池晋却躲过她的目光,只是对张大夫道:“她手心有擦伤,身上也着了凉,坤泽体弱,还是看看为好。”
秦愿心中一暖,眼圈险些红了。
她不解地看着身前的乾元,为什么,你要这么好?
哪怕池晋骂她打她,她也不会如此难受。
她勉强笑了笑,“不用麻烦了。”
“需要。”池晋很坚定。
她可听母亲说了,秦愿身子不好,今日又这么折腾,哪里受得了?
必须看。
张大夫观察了一下秦愿的面色,表情严肃了几分,点点头:“确实该看看。”
“你快坐下,让张大夫把脉。”
在池晋的催促下,秦愿有些局促,但还是伸出手让张大夫把脉。
张大夫取出一张绢帕,覆在秦愿手腕上,才搭上手指,仔细检查后,道:“坤泽体寒,受了凉容易引发旧疾。这几日要注意保暖,我再开一副调理的药。”
“秦小娘子先天不足,恐有胎里带的弱症。得温养着。”
他说着,又写下一副药方:“风寒初起,桂枝汤最宜。再加当归五钱,黄芪三钱温补气血。”
池母问得急切:“可会影响日后生育?”
秦愿羞红了脸,又有些难堪。
池晋皱眉道:“母亲!”
语气逐渐缓和:“身体康泰,寿岁圆满就是最好。”
张大夫打圆场道:“老夫人不必多虑,这病不影响。”
实则体弱之人,每每葵水来时,疼痛远甚常人。
秦愿虽能生育,但遭的罪定也更多。
但这话嘛,此时说出去,平白添些事端。
“那就好。”池母松了口气。
“家中没有备药材,还要叨扰张大夫一回。”池晋取出怀中银钱,“待拿了药,一并给如何?”
张大夫习惯了,“可。这些药材老夫都有备下,女郎随我去取便是。”
“今夜就熬上一副。”
“二姐,我去吧。”池昭拦下池晋,二姐方归家,该多陪陪嫂子侄女。
“对,让昭儿去。”池母也搭腔道。
池晋只能将银钱交给池昭,“天黑,打把灯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