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且不知她如何从沈府消失,被太子的人瞒天过海送到这里将近三日。
可饶了她?
张忆脚下的步伐并未因为她的祈求停下,看了一眼幽静至极的窗外,冷声道:“饶了你?姜少夫人莫以为我在这种地方会守君子之间的协议?”
张忆的话句句锋利如刀冰,宝依的心如冬日里被泼了一盆冷水,她还想说几句话求得她的通融,可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张忆,宝依如鲠在喉一般难受。
“姜宝依。” 张忆的眼神划过她拂柳般曼妙的腰身到她胸前,继续道:“你恐怕不知道我肖想了你多少个日日夜夜,如今羊入虎口,你觉得一个早已声名狼藉的官员还会在乎你的祈求吗?”
自然不会,可是,宝依说:“那上次你答应我的话……”
她紧抿嘴唇,手中牢牢握着从发髻中取出的唯一金簪。
张忆走到烛台前,吹灭了几盏喜烛,等厢房里只剩下一盏勉强照亮整个房间的烛光时,他才在暗夜中停下来解释:“上次是上次的,如今在这城南庄园里——”
“我说了算。”
他的脖颈传来锐利的冷意,张忆并不躲,只是好笑地看着她愣怔的目光。
这等锋利的簪子,居然对他无用,宝依心里一沉。
沈嘉许啊沈嘉许,你如今明明知道关于我亡妻的一切,居然不防着我肖想你的娘子。
“喂,” 张忆低头看着她:“沈嘉许难道未曾和你提起过,当今朝堂,战场上杀敌的将士有时都敌不过我们这些玩墨的文官吗?”
他的话时真时假,许多次,都让她分不清那是她随口而言还是让她恐惧而说出的言论。
但不管怎样,张忆……
这一次,他好似,是说真的。
当今朝堂,不论是武将文官,均有几把手上的功夫方有资格任职,想到这里,宝依拿着金簪的手开始颤颤巍巍起来。
张忆不慌不忙,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宝依刚举起金簪,紧紧握住的簪子便被他轻而易举地从她手中剖开了。
张忆瞧了瞧锋利如剑、随时都可以要了人命的簪尾,笑了笑,打开桃花窗扇。
很快,宝依听到外面草丛中,似乎是掉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金簪!
唯一能够救她命的稻草。
宝依脸色骤然苍白,恍若蝉翼般脆弱,张忆在昏暗的烛光下,看到她忽然仰起头张望着他。
“大人,我错了。” 宝依歉意道。
她明亮的眼眸似乎如夜明珠一般点燃了屋中的璀璨,张忆望着她和亡妻一模一样的神情,有片刻的失神,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面前的女子性格和亡妻截然不同。
他牵起宝依的手,认真地说:“你沦落至此,在这庄园中须跟了我方有离开这里的机会,否则,你只会被那些陌生男子……”
张忆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宝依眨巴着眼睛,明知故问地问他:“你也是那些陌生人里的一个吗?”
“而且会怎么样?”
终究不敌他的亡妻聪明,张忆想了想,只是回答第二个问题:“总归是不好的事情。”
“你若跟了我,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见她不说话,张忆又补充了一句。
宝依点了点头。
张忆知她是同意了,正要解开她的衣带时,宝依抱起了肚子。
“对不起啊,” 宝依冲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今日我喝了太多水,我想小解一下。大人,您如果担心我逃跑,就在我旁边看着我,好不好?”
听到这等扫兴之言,张忆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一把将宝依的手从她腹部撤走,迅速用三个指头按了按,才放开了她。
宝依:“……”
张忆指了指窗外,嫌弃地说道:“在窗外尽快解决,记得解手后净手。”
宝依“啊”了一声,凭着这几日对房间布置的记忆,忙手忙脚地出了屋子。
窗外月光如华,她站在窗台前,同张忆招了招手,确认问道:“就在这里吗?”
张忆凝视着她的举动,点点头。
卷起裙边,宝依蹲在树下的花丛边,提声冲窗边直立的人说:“大人,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万一你听到了,可多失兴致啊。”
肮脏之物,张忆黑了脸。
宝依侧着身子,望着她的眼神未变,张忆又一次想起了他聪慧的亡妻。
“可以吗?” 她问。
宝依话音刚落,就见窗户“砰砰”两声被张忆开得更大,宝依惊慌失措地望着他。
“蠢货。”
张忆从怀中取出一支长笛开始吹了起来。
他是要借着笛声盖过自己发出的声音,宝依这才明白张忆的心思。
可眼下,宝依望了望密不透风的庄园,没有一点心情欣赏他吹得荡气回肠的笛声。
……
牡丹厢房里,窗台牡丹花枝繁绕。
沈锦秋望着那间安静地海棠厢房好一晌,才转身关上了牡丹窗,她望着太子坦然的神情,心中忧虑至极,在屋子里转了十多圈才停下来。
太子斟满一杯酒,举起琉璃盏,同她道:“此举一箭双雕,既能圆满你对沈嘉许的情谊,又能将张忆此人拉拢到我这里,锦秋,你莫要操心。”
“你这未免太冒险了,” 沈锦秋接过酒盏,喝了一口荔枝酒重新放回了桌上,“万一嘉许不来,岂不是白便宜张忆了,何况,张忆刁钻至极,没有嘉许,我们根本周旋不过来。”
太子说:“你总不信我的判断,沈嘉许这一次,一定会选择你。”
“殿下。”
沈嘉许对自己的情谊尚有几分是爱情,沈锦秋心里十分清楚,只是对于太子这种断言,沈锦秋还是不敢置信这一切都会降落到她和太子头上,“您为什么这么讲?”
看了一眼沈锦秋,太子犹豫一瞬。
沈锦秋察觉蹊跷,正要开口问他,太子举起她未喝完的酒盏,满满当当地灌进了自己嘴里。
半盏酒下肚,太子自觉胆量也壮了许多,站起身,朝沈锦秋道:“我去看看沈嘉许和张忆两人的消息。”
过了一晌,牡丹厢房里来了一位陌生男子。
沈锦秋才明白太子心里都打着哪些算盘,想起他淡定十足,自信满满,却看着她时眼神时不时的躲闪,这一刻,沈锦秋什么都明白了。
李括!
“这个混蛋,” 沈锦秋低声怒斥道。
“我可不是什么混蛋,我是好蛋。” 刀疤男将短刀放到旁边的桌案上,神色镇定地同沈锦秋解释,“不过是两人之间的进进出出而已,娘子,您历经此等事的人不必学小姑娘一样慌慌张张。”
沈锦秋走近,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了他的脸上,“就你这样的恶徒,也有资格对女子评头论足。”
“放你娘的屁!”
刀疤男不顾脸上的红肿,反射般伸出比沈锦秋两只手臂一样粗的大臂,在沈锦秋气胀的脸前比划,“你再说一句!”
“我说你是恶徒!” 她也算是一个郡主了,宫外哪有人敢和她这样讲话。
刀疤脸顶着这张浑有气势的眼神,忽然想起太子让他不能在郡主面前暴露身份的嘱咐,紧紧闭上了嘴,“算你幸运,没让老子动粗。”
“你大胆!” 沈锦秋拿起烛台,在胸前庇护起了自己。
……
张忆一曲吹闭,刚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小丫头片子像兔子一样小手小脚地从他的视线内跑开了。
“姜宝依!”
她莫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听到身后的人夺窗而出的声音,宝依不敢回头看追着她的张忆,一个劲地往前跑,只是没几步,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
经过的厢房,大朵的牡丹花开得相当明媚,只是她听到厢房内,忽然传来一个年轻女子恐慌的声音:“你个大疤脸,给我滚一边去。”
似是因怕,还是因为什么,声音里带着哭腔。
男子骂骂咧咧的声音。
“救命!”
沈锦秋听到窗外微弱的脚步声,拼命抓住那只救命稻草,一息、两息,这么久,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贞洁再次因为太子而陨灭。
屋门被人打开。
宝依看着眼前的场景,一阵害怕。
一个刀疤男逼迫正在强迫一个女娘,女娘身上的衣裳被撕成一块又一块,赤|裸|裸地扔在地上。
那女子腿脚露出,光洁的手臂露出,几乎衣不蔽体。
刀疤男以为是庄园里哪个丫头送来度过良宵的物品,只说了一句“放下”,继续手中的动作。
年轻女娘因为畏惧,声音颤颤巍巍,听在宝依心里,说不出来的惶惶不安。
“哪个不长眼的还不走开——”
刀疤男话到嘴边,见进来的女子长相相当明媚,比起郡主简直不知美了几倍,嘴里的话立马吞吞吐吐起来,可听到熟悉的信号声,刀疤男低头,继续摩挲着身下女子的皮肤。
刀疤脸的声音,宝依还记得……正是因为他,自己才被掳到此处,她长长舒了几口气才按耐住心里陡然升起的愤怒。
沈锦秋双眼通红,无望中回头,就看见太子同她说的“计划”。
她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艰难地朝桌旁走近。
那是自己唯一的机会,沈锦秋知道,她不敢再顾忌着自己的面子,朝宝依祈求道,“求求你,救我!”
“救我!”
刀疤男恍若无闻,只是循着主子的嘱咐,来不及顾看举起烛台的女娘,“哐啷”一声,他的后脑勺疼痛无比。
烛台顺着刀疤男的后背一路跌落到了楠木地板上。
“姜姑娘。”
沈锦秋颤颤抖抖坐起了身,捡了大片的一块抱着裸露的身子,指了指头上流血的刀疤脸,又指了指她身后而来的张忆。
对宝依说道:“……你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