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协同作战的日期即将截止，还有一周，你觉得我们的萨菲罗斯，会给你打出什么分数？你不会废柴得混在技术组，根本没参加作战吧。

田埂边的芭蕉叶硕大，我拽下一片垫在屁股下，翘着二郎腿坐在那研究新手机。这个世界大概沿用了近现代社会的科技发展，供人社交与工作的软件数不胜数，其中普及最广泛的app类似wechat，图标为绿底方框，中间绘制了一颗白色正球形，熟悉的小葱拌豆腐配色，图标右上角缓缓冒出一个红点提示。

我戳开杰尼西斯的对话框，他的头像是初始设置的灰白色像素小人，如上所示，言语间颇有些欠揍。

Li：技术组的同事怎么你了，没有他们，某些打字如此缓慢的老年人，通讯得靠养一百只累不死的鸽子，你得庆幸不是海鸥。

J：海鸥与鸽子，你说不定有点天赋，读过那本入门哲学书吗，圣人查拉图斯特拉遇见玫瑰色的岩石与苍鹰。

Li：杰尼西斯，因为海鸥只想去码头整点薯条，那么博览群书的天才少年，你知道魔晄浓度过高会对人产生什么影响吗？

J：没品的家伙，过高的魔晄摄入对普通人会使之休克，对神罗战士……遵从生物进化论，身体适应能力无法跟上魔晄强化的速度就会死，初期普遍表现为高热、嗜睡、血管痉挛、神智昏沉。

熄灭手机显示屏，我循着圣地宫殿旁废弃的小路，向丛林深处走去，登山杖敲击着看似软烂的泥地，寻找可以踏板的山路，前方茂密的山石逐步构建出岩洞，大大小小的岩洞像匍匐在山脉间的蛇群，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其中，生态如此良好的拉迪奥岛，生物学家都不敢猜测，在积水的岩洞里会孕育出多么瑰丽毒辣的生态圈，毒蛇、水蛭、蜘蛛与微生物的天堂。

露西娅在带来队长贸然离队的消息时，也传达了她的猜测，这个少年曾在拉迪奥士兵的尸体间寻找什么东西。

银链挂坠和金苹果项链被妥帖得收在我的外套内侧的口袋，尼禄乱七八糟的针脚让人感到安心，代价是不容易掉东西的同时，你只能从上面伸进一根手指慢慢把首饰拽出来，狂甩不掉的秘诀，小偷来了都得致敬传奇裁缝尼禄先生。

峥嵘的山石堆积成丘，天然形成的低灌木隐匿在茂盛的原始棕榈间，我蹲下来细心得拨开半人高的杂草，约七十五厘米处有细微踩踏痕迹，人的步幅是他们身高的0.45倍到0.55倍，所以符合十三岁的萨菲罗斯约在一米七的基本身高。沿着山壁继续深入，带着泥浆的积水没过脚踝处，好在从村民家拾了双干农活的靴子，我已经踩死不止一堆毒虫了。

这座山丘高度在五十米左右，深藏在挂壁的山崖和茂密的树木间，像一只倒扣在土地上的圆碗，内部居然是中空的，除了外围有一圈环形水流，四周全被封死只留一条隐秘的小径，也就是我推开杂草涉水而来的路。

山洞顶部有一块直径在十米左右的孔洞，阳光影影绰绰得落在阴冷的山洞中，暗处晃动的藤曼或许是碧眼毒蛇的窥伺。

平坦的沙地昏暗柔软，朝着山洞中心走去，那里矗立着山洞中唯一的硕大古树，离地十米高的枝桠上建着一座奢华精美的树屋，典型的雨林建筑，屋面双坡顶利于排水，通体由昂贵的金棕色柚木堆叠而成，墙壁甚至用的是整根整根的圆木，在头顶的日光下像带着一圈光晕。

树下坐着依偎在一处的男女，衣着华丽，看似甜蜜的两人实则脸色灰白，尸体在这放了足足两天。

“我是第一个找到你的人吗？”

我对着树屋仰天问道，双手抱臂突然有些好奇，声音在山洞中激起水花似的回音。

那两具尸体的胸口都在同一位置有刺穿的痕迹，反正在拉迪奥岛，在受害人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能刺出如此精妙绝伦的一剑，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离开这里，别再靠近了。”

少年的声音清冽干脆，十几分钟后，他有些无奈得补了一句，

“我说的不是尸体，是你。”

我把尸体埋进不远处的丛林，拍拍手回到山丘中，坐在树下休息，装作没听见萨菲罗斯话语中的驱赶。

“好吧好吧，可是队长，我累了，休息完再走。”

轻信这番话的未来神罗1st，背过身将门锁上闭目养神，却在下一刻听到窗户松动的声音。

我攀在窗户边缘，心态有点像夜半爬人闺房偷香的韩寿，又神似那个东窗事发急于逃走的奸臣，至于徒手攀爬十米高度树梢的勇气，得益于前两天和热带雨林的猴子抢香蕉，顺带揍了猴儿全家。踩着桌子下地，我背靠在门边，心中有了猜测,随即感叹道：

“这里的天黑得真快，日落短暂得像火烧，升起的烟总让我想起撕去膜衣的血橙。”

萨菲罗斯试着理解话里的意思，他不明白这些东西间有什么关联，火光、血橙和日落，脑中回闪的画面让他的心莫名其妙得跳了一下，抿着嘴唇问道：

“这和我看到的不一样，李，我见过很多个日落，但它们都和你说的不同。”

他坐在正中心的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只坐三分之一，膝盖分开九十度，正宗刀平放在膝，双手规范得贴于大腿上，覆盖住正宗刀的刀身，松软的靠背和两边雕刻精美的扶手，像包裹在柔软蓬松的贝类中，一把雪亮的杀人剑。

此刻这柄剑微微仰起头，孔雀羽毛般色泽浓艳的眼睛里，是纯然的好奇。

我将手撑在两边的扶手上，居高临下得观察着少年的嘴唇、鼻子、眼睛，最后轻轻拢住他的手掌边，那段艳红色的绳结，手指捻了捻，语气有些冰冷：

“萨菲罗斯，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眼睛看不见了。”

她的呼吸打在脸上是热的，声音却是裹在丝绸里的水，凉得让人有些痒。

萨菲罗斯低下头，从她手里一点点得拽出那条红绳，将它缠在自己的大拇指上，声音平平得解释道：

“我认为不需要向您汇报，这点状况我自己能解决，已经没有任何能构成威胁的东西存在了。”

我退开两步，递给他一个袋状水壶，简直要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气笑，点点头准备翻窗子出去。

“你听起来好像不高兴，李，这是为什么呢？”

在危险排除方面，萨菲罗斯认为自己做得很完善，换而言之，他的价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对宝条博士有用，对神罗公司有用，对同伴有用，就是这样。

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扭曲的价值论，从前他还是个孩子时便初具雏形。我狠狠唾骂了粗心的玛丽亚和黑心的宝条博士，换了个话题：

“比起这个，我猜你更好奇，我是什么时候发现你瞎了吧？”

萨菲罗斯摇摇头，坦率得回答：

“不，这两个问题对我来说一样重要。”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太新鲜了，人的情绪和语言，敏锐的洞察力，比起李，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简直是被设定好程序的发条僵尸……发条玩具也是从李那里听来的新词汇，发条通常由金属钢条制成，当拉动或转动发条时，它会向中心紧缩，然后随着机心的运作渐渐放松，从而驱动玩具产生动作。

简而言之，李说，发条能让一只木头小青蛙跳动，所以带来快乐，每个人在当小孩的时候都会想要玩具。但萨菲罗斯默默得想，他不需要发条，静止不动的木头青蛙，涂上精致油亮的绿漆，乖乖待在他掌心，就像——真正只属于我。

“你的眼球在模拟转动时很逼真，看不出问题，可是缺心眼的孩子，打开手机听听时间，现在才下午三点，在我说到天黑时，已经猜到大概。”

少年眨眨眼睛，脖子前倾，不想错过下个问题的答案。我继续发言：

“至于我为什么不高兴，我摸到了你刀上的绳结，第一次见面时它崭新又光滑，可是现在它有些粗糙和勾丝，可见主入常常把它抓在手心，你很焦虑，甚至有些失控，却告诉我这只是小情况，你很好？”

我盯着萨菲罗斯，想从他微笑的漂亮脸蛋上读出点什么，是见鬼的雀跃！

“好奇怪，李，你像是能看到我在想什么，他们从来没测验成功过的项目。很多时候，除了完成宝条博士的任务，我试着学习人类说的话，可开心、担忧、焦虑，我学不会这些情绪。”

翻了个白眼，我甚至能推断出他此刻的心理活动，有些讪讪得开口：

“所以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不高兴是因为你骗了我，你向我隐瞒真实状况？”

萨菲罗斯觉得危险的读心游戏该即刻停止，他垂下眼睛，警惕得不再回答我的任何问题，恢复如初的冷淡表情。

“其实萨菲罗斯，按照有点情商的人类标准来推断，我不高兴是因为，我居然在担心你。”

担心一个随时可能失控的怪物，没有心和情绪的拟人生物。

坐在树下守夜，我昏昏欲睡，翻进睡袋打开日历，模模糊糊得想：

神罗的技术组要在拉迪奥开始为期一周的勘测，再设置魔晄路完成荒岛kpi，那时候萨菲罗斯的眼睛差不多也好了。

不远处升起的炊烟，预示着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即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