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住......”
特制绳索从森林顶部高高垂下,宛如蛛丝一般拉住悬在空中的两人。
覃空明整个肩膀连着两条胳膊火辣辣地疼,她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条蜕皮中的蛇,全身上下哪哪都紧绷得慌,动弹不得。
“别松手......撑住,很快就好......”她努力从喉咙里吐出字眼。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啦!”
高空和狂风令梵星头晕目眩,听到上头被风声传来的话语,她睁开紧闭的眼睛,笑着反过来安抚覃空明。
绳索开始缓慢回收,覃空明确认了梵星没事,吃力地梗起脖子望向上方,趁着这段时间从外部观察绞杀林。
眼下接近初冬,热带地区仍然保持着30度上下的体感温度。大片深绿浅绿交叠在一起,生机盎然,明晃晃落进眼帘。
覃空明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视角“俯瞰”一片森林,林子整个树冠层生长得格外繁密,将底下的神秘世界遮挡得不露一丝缝隙。
单看这一点,这不过是片再普通不过的树林罢了。
覃空明张大眼睛,试图将视野放得更远一些。
绞杀林很大,但从这个“高度”来观察,完全可以看到林子外的区域,那里皆是一片虚空,就好像游戏里为了阻拦玩家四处乱蹿而专门设置的空气墙。
绳索末端收缩进钩爪机巧里卡住,整个绳子在惯性作用下震荡了一下,随后将二人甩进树冠。
覃空明整个身子跌进层层叠叠的叶丛,脚下传来树枝回弹的力量,枝干只有半个脚掌宽,她眼疾手快,赶在踩空前伸手就要抱住树枝。
不料两条胳膊发麻到丝毫用不上劲,她差点再度坠落,幸好被梵星及时拽住。
“呼......呼......”
两人扒拉开树叶,坐在树上疯狂喘气,缓了一会,覃空明后知后觉,尝试活动肩膀放松手臂,才发现自己缠着绳索的那条手臂竟然开始没知觉了。
折腾了这么一出,喜提极限蹦极体验一回和脱臼手臂一条。
“......”
覃空明咬紧嘴唇,咔哒一声,自己干脆利落地把脱臼的胳膊给装了回去。
四周空气又恢复成了那种闷热潮湿的状态,好在这雨是彻底落不下来了。清新虫鸣不断从树林里钻出,仿佛在欢迎又有两位新的访客到来。
侧耳仔细倾听,隐约还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子弹破空声,她们“降落”的地点离钟深和石歧光不远。
“如何?”
从这场意外开始,柯与始终保持沉默。直到二人完全脱险,她才出声过问情况。
“还行。”
覃空明低头看了眼身下的天空,回味了一下从生死边缘兜了一圈风的感觉,明明才是上一分钟发生的事情,和眼下相对静谧安全的环境一对比,却开始显得极度不真实起来,“要我说实话吗?其实还挺刺激,就跟真的做梦一样。”
通讯器那头的人类静默半晌,忽然深呼吸了一口气。
覃空明猜她大概要开始说一些类似“下次不可冲动行事”的场面话,然后继续淡定下达她的命令。
不料柯与最后只说了一句:
“不要喜欢上这种感觉。”
“哦,知道了。”
覃空明收起故作轻松的语气,闷闷道:“根据本人亲临现场收集到的一手素材,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紊乱区里的整个空间都处于上下颠倒的状态。”
虽然尚不清楚这对于破解这个紊乱区能有什么帮助,覃空明还是直接提出了请求:
“指挥,我想去绞杀林边缘看看,那里不对劲。”
柯与没有应声。
“多一条路,多一些线索嘛。”
覃空明不死心劝道。
柯与松口,“夜鹞,你前往10点钟方向200米远处支援夜鹫她们。夜隼......你留在树冠层搜寻线索。”
“收到。”
最终还是两个人彼此让步,覃空明欣然接受了安排。
“嚯嚯,终于能开工了,我来啦!”
梵星转头就把刚才的惊险忘到脑后,一路寻着子弹声摸到队友上方,兴冲冲翻出了装备里口径最大的一门冲击炮,打算就像漫画里正派出场一样纵身一跃,天降正义,秒杀全场!
然后她就尴尬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跳”下去。
“呃,夜鹰!夜鹫!谁来都好,捞我一下!”
一阵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气声忽然从头顶传来,钟深无暇分心,射中土里冒头的一只虫子,歪头示意石歧光从她腰间取下锚钩枪。
银光一闪,梵星接住飞驰而来的利爪,成功被石歧光从森林顶部捞到了下一层。
“喔,这感觉好奇妙啊,”她在粗壮的枝干上站稳脚跟,往头顶的方向看了一眼,感叹道:“我们现在竟然是倒挂在树上,这不就跟蝙蝠一样了吗?”
“确实跟蝙蝠一样,”柯与冷不丁接过话头,“经过生物库信息对比,攻击你们的异变虫群属于双翅目蛛蝇科,是一种专门寄生在蝙蝠体外的寄生虫。”
“柯指挥,你不要一板正经地说冷笑话啊!”
梵星抱着胸打了个寒战。
她只是打个比方,不是真的想变成蝙蝠啊!
“这恶心玩意竟然不是蜘蛛?”石歧光奇道:“它们不好好地呆在蝙蝠身上,为什么要来攻击我们?我们又不是食物!”
覃空明听到这里,眉头微挑。
“暂时不清楚。根据蛛蝇的习性,它们通常一生寄生在寄主蝙蝠身上,以吸血为食。蛛蝇一生中仅有一次离开寄主,产下幼虫,虫蛹羽化后,幼虫就会重新爬回到寄主蝙蝠身上,开启下一个轮回。”
这话一说完,在场三人,甚至包括一直在旁边淡定开枪的钟深在内,一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钟深暂时从狙击镜前离开,视线游移,在满地的虫尸残骸和黏腻黑色液体中间,捕捉到了一些令人极度不安的不明白色物体。
梵星后背悚然发凉,干脆扛起冲击炮对上后方赶来的虫群一阵狂轰乱炸,“不管那么多了,全部轰死就没事了!”
一瞬间,子弹和炮火交织,在森林间闪过一阵阵亮光。
观望了一阵,确定那边暂时不缺人手后,覃空明收回注视,开始干活。
她用钩爪和束缚带捆在一起,一头咬住树枝,一头绑在腰上,做了个简易的防坠落装置,然后开始在森林顶部小心爬行。
树冠层枝叶繁茂,是生灵栖息的绝佳选择,覃空明每爬个几步就能撞上一群行军中的不知名昆虫,或是一只沉默蠕动的蜗牛。
失去鸟巢的孤鸟转过身躯,背部朝地腹部朝天,在覃空明下方拍翅飞行。
好在林子里并不是所有的生物都发生了异变,覃空明很顺利地绕开这些小生物,把注意都放在了那些从树枝上蜿蜒生发的气生根。
这些气生根让她感觉很不舒服,明明是没有眼睛的存在,她却觉得有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凝结在她身上。
“这棵树可真大,爬到现在竟然还是同一根树枝......”覃空明忽然开口,打破静谧,“指挥,你说有没有可能,整个森林里其实只有一棵榕树?”
她朝林子边缘爬了这么久,到现在还没看见一根主树根的影子。
“有可能。”柯与认真回答,“独木成林,对于榕树来说并不稀奇。”
“能在这么广阔的地方一家独大,看来这棵树本事不小啊......”
覃空明感慨,抱着树枝暂时停下来。
不太对。
除去无形的视线带来的不安,她还敏锐地察觉到另一种细微的异常。
身下的树枝在晃。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仿佛一只突遇天敌缩起身子静观其变的虫子。
树枝在晃。
不是因为她爬行弄出的动静,而是枝干自身一阵一阵幽微的、隐约的晃动,仿佛飘在湖面,被浪潮推举着上下起伏。
这片森林难道真的是在下坠中吗?
想起钟深和石歧光先前偶然提出的怪异感,覃空明若有所思,随手揪下一片榕树叶,松开手,树叶飘飘然落向天空,很快离她而去。
浓烈的狐疑从覃空明心底陡然升起。